见秦岚冷静了下来,玦淡淡提醒:「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秦岚点点头,帮苍翊的衣服整了整,将人打横抱起。
原本一直紧绷着的心情猛的放下,再加上服食毒药的後遗症,苍翊就在秦岚怀中昏睡了过去。
「哎哎!翊没事吧?」在外面跟暗卫一起蹲守的赤练允惜看到秦岚抱着昏迷的苍翊出来,整个吓得连忙跑过去探探脉搏,确认人还在呼吸後,才安下心来。
「苍侍卫应当是中了毒,气息有些混浊,只是不知是入毒几分,当尽快救治,否则会留下残疾。」一名暗卫出现查看了下苍翊的状况,微蹙着眉告知众人情况。
「先抓紧时间撤离,我觉得这里有古怪。」秦岚压下心中的不安,他们必须先安全撤出,才能带苍翊去看大夫,首要任务就是再避开守卫人员离开这里。
但是不论是他们潜入教址之後,还是现在他们发出这麽大的动静,竟然都没有一个焚日的人出现拦阻他们。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没错,但是太过顺利,反而会觉得其中有蹊跷。
当然,那两个唯一看见的混蛋家伙就不用提了,秦岚现在简直想回去再把人给补个几刀,最好让他们永远消失在世界上,不留一丝残魂!
「是挺不正常的,就像是特意欢迎我等进入――」无视秦岚突然释出的杀气,玦皱了皱眉,正想在说些什麽时,突然一惊,回身抽出匕首挡下一剑。
不知何时摸到众人身边的黑衣人被匕首逼了回去,沉默的退回原本的位置站定,而挂着微笑的策炎绯接过黑衣人递来的剑,对上瞪大眼看着他的赤练允惜,甜腻的喊出声:「哥哥,你可总算是找来了。不枉费我特意调开所有人员――这是第一次呢,你主动来见我。」
几名暗卫飞快地将赤练允惜给护住,秦岚抱着苍翊不便出手,很自觉的往後退了几步,退到暗卫的保护网後方。
「炎绯!」赤练允惜注意到那个黑衣人,认出对方的身分後,整个猛的震了下,有些颤抖,宋九崇不是已经……?
「哥哥,喜欢这个惊喜吗?」满意着赤练允惜的反应,策炎绯朝黑衣人勾勾手,然後扯下遮住半张脸的黑布,让那张脸暴露出来。「这可是我非常满意的成品呢。」他轻轻一笑,就像是在炫耀玩具的小孩,眼神闪亮的让赤练允惜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浑身泛冷。
黑衣人与他直直的对上了眼,那双无情绪的黑眸定定的看着他。
如此熟悉。
赤练允惜颤抖着音:「……宋大哥?」
不对,那时候策炎绯分明跟他说宋九崇死了,还带他去看过准备下葬的屍体――
看出自家哥哥的疑惑,策炎绯笑了:「怎麽?他们没跟你说策家擅长什麽吗?我还特地提醒哥哥了呢,你还不知道吗?」
他扯过宋九崇,将宋九崇的头发往上一拨,露出额头上的红色符文,声音愉悦:「策家的,役屍符文――很完美,不是吗?」
「策炎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麽,赤练允惜怒吼出声,玦连忙把要冲出去的人给拉住:「那是抚养你长大的父亲!你怎麽做得出这种事!」
「怎麽做的出,这种事?」策炎绯顺着念过一次,像是在思考,然後他猛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为什麽做不出这种事!我甚至为了哥哥!为了让你把视线放在我的身上!我付出一切!全部!把整个生命都献祭给了哥哥!」
瞪着变的血红的双眼,策炎绯撕心裂肺的向赤练允惜喊着,声音嘶哑:「哥哥!为什麽你就是不把一丝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呢!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你为什麽做的出这种事!你先告诉我啊!我喜欢哥哥,想要拥有喜欢的人的全部注意力!这有什麽错误!」
「策炎绯。」赤练允惜强忍下直窜心里的怒气,冷下脸色:「你错了,大错特错。」
策炎绯猛的一僵,对上那双像是在看陌生人的眼神。
「你缺乏爱,所以渴求,这些,我不怪你。」赤练允惜直视着这个从小看到大,却从来没有理解过的孩子:「我与宋大哥,都想弥补你缺乏的关爱,所以一直对你很好,从不会去特意处罚你,但是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失败的父亲与兄长。没有发现你的偏差――是我们的错。」
「因为我们也有错,所以我再次严正的跟你道歉。然後,给你迟来的教育。」赤练允惜拉开玦制止他的手,向前一步,朝策炎绯走近。
策炎绯下意识的倒退一步,宋九崇突然伸手拉住他,不让他逃走。
「你做什麽?你这个该死的魁儡!」策炎绯一怒,要直接把不听话的魁儡毁去,而宋九崇就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麽,避了开来,反手将他的手给制住,空洞的眼里隐约出现一丝情绪。
赤练允惜停步在他面前,一股属於王者的霸气显露而出,居高临下的俯视:「策炎绯。我必须告诉你――你不能以你的一意孤行,强压在他人身上,要求他们背负。是,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那麽你为了我都做了些什麽?」
「以我不需要的复仇为名义,杀人、抢劫、威胁……以暗示操纵众多人民,让他们去执行你所谓的复仇――炎绯,你所做的哪件事,是为了替我『复仇』?」
「我――」策炎绯瞪大眼,被眼前有些陌生的赤练允惜给镇住。
「小炎。我不管你这麽做的原因是为了什麽,但是,停手吧。」赤练允惜缓下脸色,轻声劝说。
他不会说,策炎绯所做的这一切是能被原谅的。
也不会去否定策炎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初衷是因何而起。
但是,身为看着他长大的兄长――他只希望,策炎绯不要继续再错下去了。
放任策炎绯这样发展下去的他,也是有罪的。
「……哥哥、哥哥――」策炎绯垂下头,猛的压住自己的胸口处,突然面色空洞抬起头:「哥哥要我,收手吗?」
等赤练允惜反应过来策炎绯想做什麽时,宋九崇已经把人给压制在地。
「放手!该死的!不是要我收手吗!既然如此――就让那些受控制的人跟我一起死啊!只要收手了――就会死的啊!」策炎绯疯狂的大笑起来,「哥哥!你为什麽就是不懂呢!现在……才要我松手,就是要我去死的啊……?」
赤练允惜脸色变了变,一行人都瞬间理解了刚刚宋九崇没制止的话会发生什麽事――他要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只要我下指令,他们都会把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策炎绯低低的笑了起来,「啊啊,哥哥,我只是想要人陪伴,一起、一直的,跟我待在一起――」
秦岚认出来,这个声音就是在那个暗示里不断跟他对话,求他留下来陪他的孩子。
看似单纯的愿望,却以十分疯狂的方式去实现。
他只是渴望陪伴,永远的陪伴,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绝对忠诚的陪伴。
但是,这种事,是做不到的。
「我陪你。」
一个沙哑的声音蓦然打断。
宋九崇无视他人投来的目光,基本上已经败坏的嗓子,努力的挤出字句,看着瞪着眼朝他看来的策炎绯:「我,陪你。一起死。」
「孩子,对不起。可是,我,只能这麽,向你道歉。」他伸出手,抱住了对方。
「你的罪,我陪你。一起赎还。」
感受着毫无温度的怀抱,策炎绯依稀想起,当初那个一手把他捡回家的男人僵着身子牵着他的手,说:
『我带你,回我们的家。』
你以後,就是我的孩子。
男子笨拙的想向他表示亲近,送给他了一个雕工粗造的木偶娃娃。
他嫌弃对方的手艺,说像是个诅咒偶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麽,他却把那个木头娃娃一直留着。
他从来不觉得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因为宋九崇从来没有过多的溺爱他。
他想要一个会宠着他、爱着他,将他视为唯一的存在。
他一度以为,赤练允惜就是他寻找已久的唯一。
但是对方却不断的逃走,有了爱人,有了孩子,然後自他的世界消失。
他的世界一直都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存在,所以他想着,若是把哥哥的世界也变成只有他存在,那是不是哥哥就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了呢?
他的誓约,与其说是帮哥哥复仇,更多的实质意义是――让哥哥的世界崩塌毁灭。
只要有他就好。
他一个人,重塑起哥哥的世界,就好。
可是太难了,实在太累了。
他花了那麽久的时间去尝试,迎接他的却是誓约即将接收他的生命。
他不能忍受。
他只是想要有人陪伴他,一直看着他,只是想要哥哥,一直看着他的存在、认可他是有价值的生命。
一直到最後,他都没有成功。
这个时候,宋九崇却说:「我陪你。」
他从来不当成父亲的人,甚至被他视为妨碍杀死、并变成魁儡的男人……
他真的累了。
这样,也好。
「……父亲,这是你说的。」他回抱了回去,轻声地笑了起来。
不含一丝杂质,最纯粹的笑意。
宋九崇似乎也笑了。
然後他摸出一把刀,往策炎绯的胸膛刺去。
解除暗示,需要往施术者的心脏刺去。
策炎绯没有挣扎,静静的看着他,勾起了漂亮的笑容,眼神失去焦距,抱着他的手慢慢松落。
而後,再无呼吸脉动。
宋九崇将失去气息的人放好,施术者死去,被施咒的人也将回复受控制前的状态。
他也将再次死去。
他站起身,与赤练允惜对上眼。
「宋大哥……」赤练允惜欲言又止,宋九崇摇了摇头,试着勾起笑容。
「允惜,对不起。这孩子,添麻烦了。」宋九崇看向秦岚手里抱着的苍翊:「也帮我,跟苍翊,说抱歉,让他受苦。」
「不是,这不是宋大哥的错,我也――」
「允惜,是我,拖累你。我很抱歉。但是,这孩子,犯下的错。我必须,一起承担。」宋九崇眼神坚定,带着豁达的笑意:「这次,真的,要与你道别了。」
「你走吧,带着,你的孩子。我也,该带着,炎绯,回家了。」
赤练允惜张了张口,最後还是没说出什麽,朝他深深一鞠躬,然後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宋九崇目送着赤练允惜离去,在再也看不倒人时,转身走到策炎绯身边,握住对方的手,然後阖上眼。
「晚安,炎绯。」
父亲,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