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彤──这边这边！」不久之後，远远地尹湘的声音递来，带着满满朝气。
她用眼神无声探问，谢侑豪却摇了摇头。
奔跑过去之後，她发现何芥攸正站在尹湘身旁。范彤困惑地将视线投往尹湘那边，後者却只是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发现什麽要我来看……真是的。」
「学长说不这样喊的话你不会过来。」尹湘无辜地望着她，「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学长找你要干嘛，只知道应该不是坏事。」
应该。
嗅到了话里隐约的不对劲，范彤转而望向何芥攸，而对方也正凝视着她。
「芥攸学长找我什麽事吗？」
她想不到有什麽事能让何芥攸再找上她。该交的相本交了、宣干最快也应该是等社游结束後，而且最近她也没迟交任何课堂作品──不过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被退件的次数少了，范彤不晓得那是因为自己真的有进步，抑或是何芥攸变得不那麽刁钻，她觉得前者的机率大些。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觉得何芥攸会突然不严格，除非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能问你这句话的意思吗？」何芥攸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拉到身前，范彤这才看见他手上正握着不久前她刚交上的本子。
他的手指着谢侑豪替她题的那段话，而指尖不偏不倚的定在「光」字上，范彤不清楚是他刻意抑或是无意间刚好指上。
「那是谢侑豪帮我题的，就是那边那个男生。」深怕何芥攸不晓得自己说的是谁，范彤边说边伸手指向谢侑豪的所在，「那是爱因斯坦说的话，但我其实觉得，那根本也像是他会说的话。」说到这边，她忍不住扬起嘴角。
「我的解读大概跟他不同，学长若是好奇为什麽他会替我选那句话，也许可以找机会问他。而我对那句话的解读是，选择了摄影，就是选择将生命交由摄影，去追逐光的意义。摄影便是逐光，没有光便寻不见影，就连科学家都还弄不懂跟光相关的黑洞与白洞，我又怎麽有资格凭短短几年光阴就说，我懂关於摄影的一切？」
何芥攸极为认真地听她说着，中途一次都没打断范彤。而尹湘呢，理所当然又听不明白范彤到底在说什麽，却也同样不敢打断。
说着那些话的范彤，精神奕奕、自信无比，尹湘鲜少看见这样的范彤，记忆最深的上一次，大概是音乐课结束後，范彤拿着相机硬要拍她照的那次。
可说到一半，范彤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一个反诘语气後她闭上嘴，等着何芥攸的回覆。虽然话说是说了，但她仍不晓得何芥攸问她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
「说的很好啊，下任副社。」何芥攸轻轻鼓掌几声，娃娃脸上漾着笑，嘴里吐出的称谓却让范彤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出了什麽差错？
否则她怎麽会听见「副社」两个字，而且指的人是她。
她忍不住向四周张望，发觉在她身周站着的现任干部就只有何芥攸，所以何芥攸也不可能是在叫他的副社夥伴。
「不用看，我们家副社不在这边，我说的就是你没错。」
「学长你这是提早宣干吗？是不是该集合大家还是说……」
「不是，我只是想私底下先告知你。」何芥攸握住范彤的肩，阻止她欲转身去找人的动作。
「可是尹湘也听到了啊，还有，为什麽就只跟我说，我又不是社长。」范彤一脸困惑，「而且为什麽选我当副社，我虽然真的有想当干部……但当个总务还是器材也很好──」
「你是不是也想问，为什麽不像其他社团要交东西考核，就先听见结果了？」何芥攸失笑，打断了范彤的话。
见范彤用力的点头，外加一张写着「为什麽这个你也知道」的脸，何芥攸心情更是愉悦。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范彤面对他的反应很是有趣，无论是交作品的时候，还是上一次他向他们要求交回相本的时候，抑或是现在。不过那并不是他现在找范彤过来说话的最根本原因，他并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
……但他看着就是觉得心情愉悦这点无庸置疑，何芥攸都要怀疑是不是其实他还蛮喜欢玩弄学弟妹，之类的。
「我一个一个解答你的疑惑，都会回答到，你大可放心，不过回答顺序看我开心就是。第一，考核是从你们一踏进来就开始了，无论是作品缴交抑或是课堂我偷偷观察你们的表现都是。第二，我并没有只跟你说，现在站在你隔壁的是你的未来一年的伙伴，她是总务。第三，让你当总务或者是器材太浪费，说实话我连让你当副社都嫌浪费，但是社长不能有两个，所以就只能委屈你当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副社罗。」
「可是社长，我一直以为你每次退我作品，是因为我很烂耶？」范彤听完那一串话，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何芥攸像是在抬举她。
眨了眨眼，她问：「难不成我误会了？」
「听过……爱之深责之切没有？」一股无力感浮上，何芥攸想起每次挨默默的骂，总会有一句骂他总是太严格等等类似的话。
「你又不是我父母，也不是我哥。」
「我那只是借用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希望你能更好，也觉得你的实力不止於某些取景，所以才会要你重交。」何芥攸觉得自己不只汗涔涔，也想泪潸潸……
不久前才有范彤似乎挺博学的感觉，但现在却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掉包。
跟她说话，怎麽一瞬间变得累极呢？不过更多的全是无力。
「那最近都不怎麽退，是因为我都有交上够格的作品吗？」
何芥攸点点头。
「那麽学长，在你眼里，我的实力到底怎麽样？我自己其实也不确定我是不是有进步，甚至到现在都觉得，你是不是选错人当干部？」
「你对自己有自信点好呗？虽然我被其他干部念过，但我相信我没看错。」他忽然望向谢侑豪那边，令范彤好奇的跟着转了视线。
「不然你问问社长大人吧，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看错。」
「社长？谢侑豪，还是……大……不对，谢侑翔？」
「……我当然是说谢侑豪。」何芥攸完全不想吐槽什麽，他认为自己表达能力没有问题，但为什麽范彤依旧会想到「前」社长去呢？他想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是社师的关系？
「一、二、三，目前三个。芥攸学长，我们一个班就占了三个干部，其中两个还是大位，这样好吗？会不会有人说学长你偏心？」范彤扳着手指算了算，投向何芥攸的眼神带着担忧。
「是偏心又如何？你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吗？」顿了顿，他朝谢侑翔跟谢侑豪招了招手示意他俩过来。
後者正专心盯着自己的相机萤幕，理所当然根本没注意到，所以他是被谢侑翔「顺便」拖过来的，就有点像早上那样。
「帮你拉来了，接下来应该没我的事了吧？」谢侑翔道。
「是没有，但你没兴趣知道下届跟你搭配的干部群是谁吗？」
「就我看，目前站在这边的大概都是？」谢侑翔扫了一圈，发觉眼下这群人，全都是那天跟着自己去工作室的人，嘴角不住上扬。
虽然他给的是问句，但不必等何芥攸肯定，他心里早已确定了答案。
「是啊，那边是总务，这是社长、跟副社。」何芥攸也不拐弯抹角，手一个个指着介绍。
「其他的呢？」
「器材嘛……是她。」他手指一偏，指向正朝他们走来的一抹身影。
所有人顺势望去，范彤这才意识到，原来坐在自己隔壁的同学也跟自己同个社团──甚至还即将成为夥伴。
她想当初看见那个相机吊饰时，她就该开口问的。
「哇赛，这样就四个耶。」尹湘惊讶地道，「摄影社根本变我们班的天下。」
「这样不是很好吗？方便讨论。」何芥攸微笑，「倒是咱们未来的社长从刚才到现在都不说话，是有什麽让你这麽专心？」他边说边将身子凑近。
察觉到一片阴影落下，谢侑豪直觉地关上了相机开关，後退了好几步。
「感觉有秘密。」何芥攸脸上的笑意更深。
「任谁突然发觉有人凑过来都会吓到的好吗？」他皱眉，握紧了自己手上的单眼。
「是是是，对不起啊，但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敷衍地道了歉，何芥攸转开了话题焦点。
「什麽？」谢侑豪有些愣。
「我说，你是下一届的社长。」
匡啷。
明明应该是开心的事，却有东西碎开了。
不远处，苏昶皓握着相机的手微微松了，相机落下，在衣服上撞击出凹痕。
他们的世界，这一次，他进不了。
像是有层膜隔离了他，更像相机的滤镜装上之後，过滤了他这份「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