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雷斯汀‧杜克蒂的年轻管家非常开心能接到他的消息,当天晚上艾德温就接到用预付卡的来电。
「杜克蒂先生和那些人还有联系!」
青年这麽坦白地告诉他,让恪守管家沉默美德的艾德温不由自主皱了下眉头。
但他忍住没说什麽,青年发现了,迟疑半秒後决定自己没有很介意。
「中间有一度断了资金往来,但是最近又恢复了。」青年说,「这些钱以捐款的名义进了某些基金会,如果您想知道是哪些──」
「不需要。」艾德温打断了他,「我以前知道。如果现在换了,我也不需要知道。」
「当然。」青年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自己打起了精神,「乔不久前和我聊过天。据他的说法,这些数字的流动或许和组织洗钱的活动有些惊人巧合般的相似。」
「或者在杜克蒂先生热情的眼中,和天上掉下来的绝佳投资机会有着惊人巧合般的相似。」艾德温撇了撇嘴。
年轻管家笑了。
「那麽,您的旅程还顺利吗?」青年问他,「这是乔告诉我的。请容我致上敬意,您单凭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十分不容易。」
×
「我听说,海洋之眼可以一路通到亚得里亚海。」金发女子说,她隶属於艾德温面前这一对来度假的荷兰情侣。
这对情侣中的另一位红发女子正抓着相机,试图在马蹄的颠簸中找到对的时刻,让她能略过车身拍下马匹与针叶林。
衣服带不够就别待太晚,出发前红发女子说。这里还是夏天,到了山上就会变成秋天。
艾德温在前一天的晚餐时分遇到这两人,她们来过扎科帕内很多次,不同季节都有。
艾德温是自己来的吗?她们在一室的人声中高声问他。
来找朋友,他喊着回答,但是走散了。他没有朋友的电话。
她们有看到东方人吗?有,一个中国家庭,还有几个日本学生。
有没有看到和苏格兰人走在一起的东方人?有类似的,就在那里。一个日本女孩和她的英国男友。
艾德温有没有照片?没有,艾德温手上每一张照片都明显是偷拍来的。
看来他只好自己走一走,碰碰运气了。
不,没关系,不用协寻什麽的。
在人潮多的地方碰碰运气吧,自己玩一玩。
她们每次来都要去一趟海洋之眼,明天就要去。艾德温要不要一起来?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它可以通到亚得里亚海,萝娜克她朋友跟我说的。」金发女子还在坚持。红发女子敷衍地点点头,继续拍照。
海洋之眼位在塔特拉山脉上,海拔超过一千公尺,是个占地35公顷的冰碛湖。
「很美、很美的地方,」红发女子说,眼睛依然没离开相机,「群山环绕。是天堂。」
「但是湖边人很多。」金发女子说。
「如果不在旺季、全部用走的就不会遇到那麽多人。」红发女子说,「走路两三个小时就能到。」
「我们走好几次了,我腿很酸。」金发女子抱怨。
马蹄和车辙声在宽广的路面上回响,在清冽的空气中弹跳、碰碎。云杉在金黄的阳光下呈现一种老成的绿,间或透出远方白头的山景,雾气沉积在谷中,云丝缭绕山际。
红发女子终於放下相机,看着自家女伴。「不然我怎麽帮你按摩?」
金发女子笑了。
同车的三个法国游客轻轻莞尔,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似乎是大众脸,艾德温走到哪都会看到的那一型。旁边的德国家庭里爸爸一脸无聊。
艾德温静静微笑,手指在大衣口袋里轻轻感受着那张纸片的边缘。
那个南威尔斯青年误会了。
他不是凭一个人的力量。
单凭自己一个人,艾德温走不到这里。
可是,现在,此时此地──
「Włosienica,下车了。」红发女子说,「从这里开始要用走的。」
艾德温抬头,看见一大片斜裁的木屋屋顶。
那是休息站。
「上个厕所就走吧,」红发女子说,「马车天黑前就收了。」
他迟疑了一下。
「你们去吧。我想休息一下。」他说,一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腹部。
两人稍微愣了一下,随後了然地点点头,为这位新朋友的水土不服表达了默哀的心情,但贴心地不把话说破。
「也祝你顺利找到你朋友!」金发女子真挚地说,「对了,这包卫生纸是我多带的,给你吧。」
艾德温露出坚毅的笑容向她道了谢,转头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等到这两人消失在余光中,艾德温停下了脚步。
也许机率渺茫,但,或许像休息站这种资讯集中处能提供些资讯……他是这样想的。
几乎不可能,他也想道。
就和他在茫茫人海中,试图找到某两个人一样。
而结果也和他想的一样。
「外国人可能在波兰的大城市找工作,」询问处的人耐心地告诉他,「但在扎科帕内不太可能。」
「你们没有提供打工机会吗?」艾德温锲而不舍地问。
「这样说吧,扎科帕内从来不缺人,连黑工都不缺。」那人回答,「当然,如果会说德语或波兰语的话,也许比别人多一点点机会。你朋友会吗?」
艾德温不知道。
「即使会,在扎科帕内还是不太可能。也许等到雪季吧,可能可以找到短期工。不过那样的话,你可能得在市区一间一间问,国家公园管理处这边,我们就连看过你外国朋友的照片都不太可能……嘿,你朋友是通缉犯吗?如果那样的话就有点可能。」
对方自己讲完自己笑了,艾德温也尴尬地跟着笑。是不是通缉犯他还真没把握。
他道了谢,为耽误对方这麽久而致歉,一个转身差点撞到人。
是刚刚同车的鸭舌帽法国大众脸。
「嗨。」那人抬抬眉毛,对他点点头。他微笑点头,侧开身让那人能顺利走到柜台前。
但那人没动。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我正好听到你在问打工的事。」那人说,「其实我爸爸是本地人,我可以给你一点资讯,需要吗?」
艾德温愣了下。
他不动声色地端详了对方的模样,对方似乎有点不自在,下意识拉低了帽沿,又突然意识到这点,把帽沿推了回去。
「如果能的话当然最好,」艾德温露出感激的微笑,小心地回应道,「但如果耽误你太多时间,你的朋友可能会对我不太高兴。」
「朋友?啊。」
那人笑了起来,开始了艾德温常在乔艾尔身上看到的聒噪。
「才没有──车上的人我不认识,刚好遇到就聊起来而已。其实我是在等人,但等不到就只好自己──啊,看你的表情,该不会也是吧?哈哈,看来我们都遇到让人头疼的朋友了啊,真是时运不济,对吧!这里看来没什麽了,待着好闷。我们边走边聊好不好?你听过黑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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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些波兰人怎麽说吗?」老人突然问了这麽一句。
瞄了眼很少走到前方店面的札伊米,奥托重新将麻布衬衫的袖子卷好,开始拉下酒庄的前门。
「那些波兰人──」老札伊米跌跌撞撞地走向前,奥托替他拉了把椅子,让他在桌边坐下。
「你确定这样做是对的吗?」奥托问,就只是单纯的询问,语气中没有称道或指谪的意思,「你做的决定?」
「我不确定。」老札伊米向後靠在椅背上,双眼临睡般地向下垂,阿尔巴尼亚的後鼻音有种实事求是的冷清,「所以我才说啊──」
「什麽?」
「所以我说,那些波兰人都怎麽说?『Gdybykózkanieskakala,tobynózkiniezlamala』──山羊不跳的话,就不会摔断腿了。安全比後悔来得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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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接电话啊。
老管家埃尔文抬起头,正好对上自家老爷走过来的步伐。
「看哪,看老埃尔文的表情。似乎有什麽不顺利的事,要发生在菲尔丁家了。」菲尔丁老爷笑着说。
老埃尔文浅浅一笑。「事实上,是艾德温少爷。」
菲尔丁老爷歛起了笑。
「艾德温怎麽了吗?」
「没事,别紧张。」老埃尔文挥了挥手机,「昨晚晚宴时,少爷有来电,我说了今天下午再连络他。请不用烦恼,或许少爷只是打来关心您的状况,我会负责转告少爷,说您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