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遇見妳所遇見的人》【已出版】 — 5.

他穿着学校白色衬衫,衬衫熨烫得一丝皱褶也没有,衣摆下缘一丝不苟地紮在制服裤里,背脊挺得正直,浑身散发着一股俐落干练的气息。他推推自己的眼镜,从校长手上接过麦克风,略微确认了一下电源开关,这才微微一笑,把麦克风递到自己面前。

就在大家屏息以待的此刻,他开口了,声音伴随艳阳直直传来:「大家好,我是二年六班的韩宇森。今天,受到校长的请托,我要向大家分享的是念书方法。」

他顿了顿,声线虽显扁平,却带着无限从容,他巡视了台下学生一圈,缓缓地继续说:「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适合的念书方式,适合我的,不一定适合你们……」蓦然,他的目光停在某处,突然定住。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韩宇森的父亲——也就是学务主任,正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台上的韩宇森。

我再度把视线转回司令台上。

只见韩宇森抿抿唇,重新开口:「能比别人提早找到属於自己的读书方式……这必须归功於我的父亲,也就是韩主任。谢谢我的父亲,也谢谢所有尽心栽培我的师长,我会跟着同学们继续努力,希望在高三的升学考试上能获得佳绩。」

我站在台下,一边揉揉发酸的小腿,一边漫不经心地观察着韩宇森的一举一动。

他面对台下这麽多人,始终不曾露出紧张的模样,反倒是脸上不时闪现些许犹豫,时而欲言又止。

他开始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勉励,我的目光跟着变得涣散——我抬起头望向远方,一片蔚蓝的天空被学校建筑剪得支离破碎,我站在操场,能够看见学校最靠近司令台的大楼上站着几位老师,有的正在讲电话、有的则是趴在窗台上,默默聆听韩宇森说的话。

以及,一抹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有些诧异地盯着顶楼看,只见一名穿着制服的男孩双手攀在栏杆上,看来大概是刻意翘掉开学典礼。

他不时甩动手上的亮红色外套——我看不清那名同学脸上的神情,距离太远,可是我却能确信他正紧紧盯着司令台上的韩宇森。

顶楼上的男孩,散发出的气息,隐约有些熟悉。可是我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此刻,我以为自己、韩宇森和顶楼上的谜样男子,缘分就仅止於这场开学典礼。却没有想过我们的人生,会在不久的以後,紧紧相绊缠绕,最後成为再也无法解开的死结。

***

在教室里闷热一整天,总算是捱到了放学时间。

放学钟声一敲响,我和尤妮妮便很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然後迅速地整理好书包,一起走出教室。

一整天下来,班上同学从原本的互不相熟,到现在已经能喊得出对方的名字了。因此,看到我们准备走出教室时,几个同学笑盈盈地向我们道别。

「巧嘉、妮妮,明天见罗。」同学向我挥着手。

我没有挥手,只是回予一抹笑容,双手拉着自己後背包的肩带,笑笑回应:「掰掰。」

和尤妮妮好不容易挤出人满为患的校门口,我准备往左转弯,却被妮妮叫住:「咦?你要去哪?你家不是在这个方向吗?」尤妮妮举起手,指向右边。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只是苦笑,说道:「呃……最近我住我奶奶家,我奶奶家要走这个方向。」

尤妮妮点点头,「喔——那就不能一起走了耶,真可惜。」接着,她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地拍了下手,说道:「欸,巧嘉,你知道从这边一直走过去,有一家7-11吗?」

我点点头,困惑地问:「我知道呀。我回奶奶家会经过,怎麽了吗?」

「欸,放学时间、或是晚上的时候,最好不要进去那家7-11旁边的巷子比较好喔。」尤妮妮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细眉微皱。

我歪头,「为什麽?」

「我听我社团的学姐说,她之前去补习的时候走进那条巷子,竟然撞见有我们学校的学生在里面抽菸耶!她说她那时候快吓死了,对方看起来很凶,感觉不好惹。还说,幸好她很快就离开那条巷子,没有被对方发现,不然说不定会被找碴。」

我有些意外,但还不至於惊讶,毕竟每个学校多少都有这种学生,国中时也不乏有这种传闻。

我略微回忆了一下那条巷子,巷子很狭窄,里面开了一家杂货店,但是始终没什麽人光顾的样子,毕竟不远处就有便利商店。

当然还有几栋家户,但一楼都拉上了铁门,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住。很多车子找不到停车位就会开进去那条小巷违停,反正警察也不太会进去抓。

总之,只是一条极其普通的小巷,顶多车子有点多,空间又窄,路人比较难通行而已。

「可是我如果要回家,就一定得进那条巷子耶。」我笑了笑,又说:「放心啦,我觉得那条巷子还满正常的,没什麽好担心的。」我没等尤妮妮回答,便转过头,走了几步,一边喊道:「我走啦,妮妮。」

尤妮妮反应有些迟缓,意识到我要离开,才绽开笑容向我猛挥手,「掰掰——明天见!路上小心喔。」

我忍不住莞尔。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不是作为一个必须孤军奋战的「大人」,而是一个能和朋友聊天享乐的「小孩」。

小孩可以做错事,可以懵懂无知,更可以理直气壮地没有烦恼。

这样一想,也许放学後不必面对母亲、不必作回「大人」,是件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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