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一切安好。』
陆蔚萱总是反覆地想,自己究竟会不会後悔?当Joan离开她时,她没有哭;当家人朝她咆啸时,她也没有哭。
而她却在Dan问她,会不会後悔时,她放声大哭了。她哭得不能自己、哭得无法自拔,眼泪越抹掉得越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了什麽而哭。
她是为Joan的薄情,还是为了她的荒唐?陆蔚萱始终想不明白。
那一日风和日丽,天际远边有抹灰色而Joan不以为然,陆蔚萱却有些担忧地问:「晚点可能下雨,今天真的要去游乐园吗?」
「当然。而且现在大太阳,你想太多了。」
陆蔚萱转头:「非得今天?」
「就是今天。」Joan坚持。
於是两人匆匆带上轻便行李,站在街道上等着那女人,陆蔚萱对她陌生至极,Joan见她却两眼发直,欢喜得很。陆蔚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好几次她都想扭头就走,但同女人相偕而来的男人却频频与陆蔚萱搭话,让她根本找不到空档与Joan单独谈谈。
那女人叫Kelly,而她带上的人是她弟弟Ben,直觉告诉陆蔚萱别跟这姐弟走太近,看着女人冰艳的侧脸,她真的无法萌生好感。
直到两人上了车直往游乐园,陆蔚萱与Joan才终於有一些独处时间。陆蔚萱靠在她肩上,听着她与Kelly侃侃而谈关於艺术的事,她半句没听懂,反倒是Ben一直找话题与陆蔚萱聊,只是她被动地接话,很快就没戏唱了。
而Joan当然也发现了陆蔚萱的异样,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叮嘱:「他们是我的朋友,你别这样拂我面子。」
陆蔚萱很想问,那她的感受谁来照顾?压下不悦的情绪,她僵笑着脸与Ben搭聊,即使看上去仍不太心甘情愿,但多少热络了些。
法国地广,开了两小时的车才看见游乐园的轮廓,Joan拉着陆蔚萱聊表自己的兴奋之情,陆蔚萱却觉得有些反胃,没来由的不舒服。
「会不会是晕车?」Kelly问,紧接着道:「我有晕车药需要吗?」原本Joan要替陆蔚萱接下,却被她挡下了。她摇头,堆起笑容淡声:「没事,吹吹风就行了。」再巧妙地将药扔了。
说她防备心重也好,多疑也罢,对於第一天认识的人陆蔚萱不敢大意,也不敢轻易接受对方来路不明的橄榄枝,直到下了车,Joan才将她拉到一旁拧眉质问:「你是怎麽了?阴阳怪气的。」
陆蔚萱忍着不适,面色同样不善,「我觉得……」目光飘向後方一对似笑非笑的男女,压低声音:「我对他们的印象不好,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好人。」
「陆蔚萱。」Joan无力:「你这阴谋论者,放轻松好吗?来游乐园就是要开开心心的,会让他们跟着来是因为他们有车,而且也想让你认识Kelly,你才不会乱想。」
这真是这样子吗……陆蔚萱若有似无地一叹。
陆蔚萱记得那座游乐园金碧辉煌,人声鼎沸的乐园好不热闹,人潮一波波涌进,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总是坐在一旁,面对Ben的热情她有些招架不住。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Ben称赞道。说是自作多情也罢、一厢情愿也好,陆蔚萱总觉得他就像匹馋狼,发直的两眼弄得陆蔚萱浑身不自在。
这场游乐行对陆蔚萱而言自然索然无味,只是看着Joan露出久违的笑容,她就心满意足了。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这样?只要看着她好,你便别无所求。
直到天色渐暗,陆蔚萱放下饮料与帽子,独自前往厕所时,她总觉得有谁尾随在後,便加快脚步走进洗手间,待她走出後站在水槽前,这才看清楚是谁跟在她後面。
是Ben。
陆蔚萱深呼吸,她假装没看到,也假装自己只是多心了,却在对方从後贴近时,心头一凛。
「你有没有兴趣做我女朋友啊?」Ben笑嘻嘻地问她,陆蔚萱只觉得反胃推开他,忍着一股怒气走回园区,看见Joan便拉着她往旁走。
「蔚萱你干嘛?你这样拉我很痛。」Joan吃痛地甩开她,揉着发疼的手腕问:「干嘛?」却在见到陆蔚萱铁青的脸色时噤了声。
「那男的刚刚问我要不要当他女朋友!」拉高音量,即便是修养极好的陆蔚萱也动怒了。「这就是你口中的朋友?」
Joan一愣,哑然失笑:「不可能啦,Ben是同志欸,所以我才放心他跟你亲近,他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啦!」
回想起今天的种种,陆蔚萱不觉得那是玩笑。似乎是听到这两人在吵架,Kelly便上前关心,只是被Joan挡下了。
「没事,蔚萱只是跟我说些笑话而已。」
那颗心随即冷了。陆蔚萱看着她,神情幽怨似怜,深呼吸,狠狠地、无力的瞪Joan。
「我就问你最後一次。」那语气如此疲倦,陆蔚萱瞅她,深深的。「你信我,还是你朋友?」
陆蔚萱曾想过,她将Joan视为全世界,那Joan肯定也会如此待她。但是当她看见Joan迟疑了、踌躇了,陆蔚萱是震惊的,也是……失望的。
「蔚萱,我想还是你……」
「不要说了!」陆蔚萱含着泪,愤懑地瞪她一眼,转身离去。她听到Joan在後面喊她,追上她时陆蔚萱狠狠地甩开她,Joan也跟着恼了。
「你到底在任性什麽?」Joan朝她低吼:「你信不信你再这样,我就抛下你不管!」
陆蔚萱一僵。
她彷佛听见有什麽东西碎裂一地,听见那颗心支离破碎,一片片崩落瓦解……
「……你走啊。」
接收到陆蔚萱深沉的目光,这并未浇熄她的恼火,听见她答了不符期望的话,Joan一个冲动,便转身拉着Kelly与Ben离开。
在那片绚烂的霓虹灯中,陆蔚萱迷失了自己。直到见到Joan的身影隐没於汹涌的人潮中,陆蔚萱眼眶的泪才缓缓滑下。
她听着一旁旋转木马的悠游的音乐,脑海中忽然浮现一段母亲常听的中文歌。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
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
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是啊,无论陆蔚萱逃得有多远,她终究是个被锁上的旋转木马,看似华丽又绚烂的自由,也不过是个枷锁罢了。
就像那首歌的最後一句,也是如此。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
与Joan离别的那座游乐园,陆蔚萱独自一人走出园区,她已经忘了她走得有多远,只是在那样清冷的街道,她漫无目的地走。
与Joan的爱情也是如此,当音乐响起时如此轰轰烈烈,当音乐停了,Joan终究会离场。
陆蔚萱很想笑,却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终於,她看见了老旧的的公用电话亭,她循着记忆颤抖着手打给了Dan,当她一听见Dan的声音时,立刻哭了出来。
她说,她要回家了。
而陆蔚萱不知道的是,後来Joan回到了分离的地方,慌得到处找她,翻遍了整座游乐园都看不到陆蔚萱的身影,她这才真正感到绝望。
当时的她们都太年轻了。
一个负气、两个女孩、三十个日子,在那样绚烂的游乐园里,画下了句点。
从此,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