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初仰着头,看着面前一双笔直的长腿。
视线顺着往上,她看见了透着风的四角裤,正在半空中啪嗒啪嗒的响。那人就这麽吊在公寓二楼的阳台外,准确地来说,是阿姨家的阳台外。他双脚左晃晃、右晃晃,好闲情逸致,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不好意思——」
原本要绕路走的何青初闻声抬头,而那人背光,她看不见那人的五官,只有他在阳光底下变得灿灿的褐色头发,那人的身体也被太阳描绘出了金色的线条、毛绒的轮廓。
「可以接住我吗?」那人问。
「⋯⋯」何青初看着自己的双手,实在没信心能接住半裸的成年男子。於是她左顾右盼,想趁机离开。
不过她还没走几步,男人就一跃而下,在她面前陡然成了一堵墙,没有缓冲,那人脚麻的稀里糊涂。他瘫坐在地上,伸直着腿,抬起头一脸委屈的看着何青初。
「见死不救?」
这人看着有些无赖,面对陌生人也是一副自然熟的态度。何青初看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她慌张的环顾四周,就怕惹到什麽麻烦,同时也思考着该如何脱身。
何青初迟疑了数秒,她蓦地抬起头,怀疑的看向男人,问道:「你刚才⋯⋯吊在二楼的阳台?」
「⋯⋯」
男人还来不及回答,却好像发现了什麽不得了的东西,他神速的爬起来,脚似乎在瞬间痊癒了,他垂着脑袋,躲在何青初身後。
何青初顺着男人的视线一看,发现姨丈正怒气冲冲的从公寓走出来,转着手腕一副刚干架完的气势,最後僵着脸上了计程车。
何青初诧异的看着车尾:「姨丈?」
男人愣了一下,他问何青初:「他是你姨丈?」
何青初想起姨丈刚才转着手腕的狠劲,再抬头看着阿姨家的阳台,还有只穿了条内裤、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所有线索拼凑成一块,何青初一个机灵,立刻远离对方,大概了解到是怎麽回事了。
男人却只是挠着头发,一脸无害的笑着,他对何青初说:「竟然是你姨丈,那事情就好办了。」
何青初瞪着他,心里陡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而男人瑟缩了一下,风灌进了四角裤里,他嘿嘿笑着:「今天穿宽的四角裤,缝隙有点大。」
「……」
「所以,借我条裤子穿呗。」他赤裸的双腿在阳光底下抖啊,抖。
不久後何青初才知道,原来阿姨养了一只宠物,他是一个男人。他的肤色很白、个性很白,是白目的白,他叫余蓝,代表着警铃大响。是红色警戒。
☀︎☀︎☀︎
何青初有个大她五岁的哥哥,何青文。哥哥因为实习的关系,从前年开始就住进了阿姨家。而何青初也升上高二了,有考证照以及科展的事情要经常留校,於是在今天,也就是几分钟前,搬进了这里。
这里是阿姨的家,她与姨丈目前分居中,正在打离婚官司。
阿姨因为工作的关系,比起这里更常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於是现在的情况就有些尴尬了,一个半裸的陌生男子口口声声说认识阿姨,并熟门熟路的『带领』何青初来到阿姨家,顺利的输入阿姨家的门锁密码,动作一气呵成,像是一种生活习惯。
尽管如此,何青初还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不过种种迹象又表现着他或许就是阿姨的小情人。这里是阿姨的家,何青初甚至没有理由赶他走。
「你⋯⋯」
「可以叫我大帅哥,余蓝。」
何青初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人,对方还在嘻皮笑脸。她环顾四周,发现客厅角落被扔了一条被扯坏的束口棉裤,以及沾着鼻血的白T,何青初抬头看着余蓝鼻梁上的瘀青。
「你和我阿姨是什麽关系?」
「⋯⋯」
「情人?外遇对象?」
「不,」余蓝看着她,哼笑道:「嘿,别急着替我冠上罪名嘛。」并慢条斯理的换上裤子。
「阿姨要离婚了。」
余蓝不以为意的耸肩,他熟稔的走向厨房打开冰箱,对这里了如指掌。
「你以为他们的婚姻问题出在我身上?」
「难道不是?」
「其实——」余蓝转过头,略带笑意的看向她,「我也没必要跟你解释吧?」
「没错⋯⋯不过我在意的是,未来两年我都会住在这里,如果因为你的关系而有什麽问题的话,那我会很麻烦的。」
「例如?」余蓝笑了笑,转开了气泡水的瓶盖,喀一声。
「例如,姨丈来这里寻仇⋯⋯之类的。」
余蓝勾起嘴角,笑了几声。
「所以,如果你跟我阿姨是『那种关系』的话,你可以去我阿姨常住的公寓。这里她很少回来。」
「嗯——不过这对我来说有点麻烦。」余蓝双手撑在桌面上,是与何青初截然不同的姿态,「听着,我和你阿姨的关系大概就像⋯⋯饲主与宠物?懂吧?她好心给我食物,然後我偶尔会睡在这里,就这样。」他指向客厅的沙发。
「⋯⋯饲主?」
「饲主。你还有哪里不理解?」
「我全都不能理解。」何青初加重语气。
「代表你领悟力太差,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何青初看着余蓝漫不经心的模样,便心气不顺的说道:「我哥现在也住在这里,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辙吗?」
「你哥?啊——何青文?」余蓝笑意加深,眯眼笑道:「如果你是要找何青文当靠山,那“妹妹”你可能要失望了。」
「妹妹?」
「你啊。」余蓝得意的关上冰箱,「小、鬼。」
他走向玄关,悠悠的穿上鞋子,问道:「你刚才说,以後会住这里?」
「……」何青初怀疑的瞪着他。
「为什麽?」
「高二很忙——关你什麽事?」
「读哪?光诚?」
「你在身家调查?」
余蓝撇嘴,他皱着眉头开门,离开前又转头看了她一眼,何青初被他看的心里一顿。他的眼神大概有点意味深长,也有那麽点……变态。
想到这,她赶紧上前把门锁上、门链扣上,最後茫然地坐在客厅。她看着缩在角落的烂衣破裤,便向前捡起衣服端详着,上面沾有点点的血迹。
何青初蹙眉,抽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下一秒却又消散在空气中。於是何青初不自觉的靠近,直到鼻尖碰触到了衣服,她才触电般的将衣服丢到一旁。回过神,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淡淡的薄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