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晚冷得刺骨,如墨的夜空上缀满宝石般的繁星,一轮清冷的明月挂在天边,脸上已经满是疲惫的苏慕清沉默地坐在火堆旁望着噼啪作响的柴堆一言不发。
白巧倩手里拿着一个馕饼慢慢走向他,原本一袭素白的衣裙也已是沾满尘沙。“吃点东西吧,吃完睡几个时辰天亮再继续找。”
苏慕清抬头,双眼已经布满血丝,从南宫珏把消息带给他那刻起,他的整个身心都不曾得到一丝一毫的休息,子时已过,他徒劳地回到凤翼教,得到的是其他人也同样一无所获的结果。
白巧倩隔开一点距离在火堆前坐了下来,侧眼看到苏慕清又将视线放回了远处,这样的他是她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模样,不再丰神俊秀不再嬉笑怒骂,好像整个人的魂都丢了一般,那个小公主对他而言真的这麽重要吗?甚至超过自己的性命?
七年前才刚满十六的白巧倩在荒芜的大漠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关怀,不同於师父对她严厉又深沉的爱,这份关怀直接、热烈,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原来可以这样美好,一颗纯真的芳心暗许,一颗情窦深种,两个月後换来的竟然是险些连累全教上下被仇家灭门,而始作俑者就是身旁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站在她面前侃侃而谈的苏慕清。
“如果当年你不要利用我把师父骗离总堂,飞鹰教也不会趁机过来屠杀我们,”白巧倩此时的语气已经没有了怨怼,仿佛是在说着什麽不相干的故事,“师父也不会因为怒火攻心而走火入魔,她不死,我就不会这麽恨你。”
当年还不到二十岁的苏慕清一个人远赴西北探查吐蕃在中原安插内应一事,在玉门关遇到了当时还只是凤翼教小徒弟的白巧倩,在得知她们教与吐蕃王室诸多牵连之後决定利用她为自己打进内部。也谈不上是欺骗感情,只是一些言行举止上的关怀让白巧倩动了心,再加上那张确实是艳冠天下的容颜让苏慕清也十分有好感,两人很快就走得很近。
“虽然你使计调虎离山只是为了盗取师父跟吐蕃王的往来密信,可飞鹰教的人也千真万确是被你引过来的,你的国事固然重要,但凤翼教那麽多无辜枉死的教众就活该吗?”白巧倩的声调依然没有起伏,这些年来,泪早就流乾了,因为轻信别人而铸成大错的悔恨日日夜夜啃噬她的心,早就什麽都不剩了。
“我是做错了。”沙哑又疲惫的嗓音终於从始终沉默不语的苏慕清口中传出来,“只是没想到惩罚是如此的大。”如果镶镶有什麽闪失,他将万劫不复。
仰头闭上眼睛苦笑了一下,他又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们奈何不了我,老天替你们出手了。”
七年了,白巧倩觉得眼前这一切恍若隔世一般。七年前他们也多次这样席地而坐,轻声交谈,只是心境早已天差地别,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我没想到会连累到无辜的人,到底是谁会掳走她?”白巧倩从没想过要伤害人质,更何况林镶媛给她的印象很好。
“唯一的线索是那个人的身手。”苏慕清睁开眼肯定地说:“你教徒说黑衣人的身手之厉害生平未见,也就是说他的武功尚在你之上,这塞外之地,还有什麽人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
而白巧倩只是困惑地摇摇头,“凤翼教在西北经营多年,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我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飞鹰教的教主跟我也不过是伯仲之间。”
苏慕清否认了她的猜测,“不会是他,当年我知道你们的恩怨之後就对他下了毒,直到去年才给他解开,这些年他为了控制毒性已经消耗了大半的毕生功力,现在跟个普通习武之人差不了多少。”
“原来你……”白巧倩闻言吃惊不小,她一直以为当年拿到密信之後的苏慕清就直接回了中原从此不见,没想到他竟然早已替凤翼教报了仇?“难怪飞鹰教後来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还以为他们被回鹘王诏安了。”
“飞鹰教现在只剩个空壳,再也不会是你们的威胁,你若想将他们一举灭门,也是小事一桩。”苏慕清不在意地回道,脑子里继续思考着黑衣人的身份。
“不是飞鹰教不是凤翼教,西北虽大却再也不可能隐藏着什麽江湖高手而不被我们知道了,莫非是中原来的?”
“中原绝无可能,我好友的妻子掌管着中原最大的情报楼,江湖上有哪些排得上名号的人一直都清清楚楚。”如果武功能好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还逃得掉南宫妻子的眼睛,那他可真的只能是神仙了,苏慕清依然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此人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白巧倩没了主意,“这事就真的奇了。”
“可如果他不是江湖上的人呢?”苏慕清双眼突然清亮起来,好似想到什麽关键所在般一下子站了起来,“吐蕃王室如果有高手必不需要大费周章的找你们协助,回鹘还不成气候也断不敢招惹旁国,所以这个人一定来自西夏皇宫。”
他笔挺地负手而立,充满睿智的眼神看向远处的星空,声音笃定而沉着,既然一年前他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林家,那麽现在他一样可以在广袤的西陲边境找回林镶媛,就算把整个沙漠翻过来,也非找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