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路遥听着音乐摇头晃脑,一路搭电梯到九楼才把耳机扯下。他像进自家厨房一样晃进某扇自动门内。门口的秘书见是他,起身行了个礼,除此之外什麽也没问。
他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湛世钧正一脸严肃的在桌前翻看珠宝监定报告,见湛路遥进来,他拨了分机请秘书准备两杯茶。五分钟後,父子俩一左一右坐在会客沙发上,看起来和正要谈商业合作的两个案主没什麽分别。
「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间过来做什麽?」湛世钧率先开口。他抿了口茶,脸色看不出喜怒,「要是有求於我,就直说。」
湛路遥脸上笑容一僵。
果真是血浓於水。骨子里那相同的血液,让老爸注定比谁都了解他。但碍於面子,湛路遥只得打哈哈道:「什麽呀,我难道就不能来关心一下我爸吗?」
湛世钧面无表情,尽管面对的是儿子的撒娇──又或者说是耍赖。
他放下茶杯搓了搓手:「听说那个房地产的案子停拍了,而且厂商不愿赔偿?」
湛路遥背上一下子凉了。是哪个该死天杀的家伙,连这种消息都传到老爸这里的?
虽然让湛世钧知道无可避免,因为湛路遥此行的目的的确是来求助。但所谓的求助,绝对不是伸手要老爸拿钱出来救工作室──他已经答应过舒妤倩不会这麽做──他只是想向创业有成的、自己伟大的爸爸讨教经营工作室之道。
因此他宁愿工作室目前的惨况是由自己说出口──至少他能美化一下细节,甚至避重就轻的唬咙过去。让老爸从别人口中听到,实在让他没面子。
他现在跟没穿衣服坐在街上一样,赤裸裸的困窘。
「工作室目前财务状况怎麽样?」湛世钧问。
他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口舌,尤其是对着自己的儿子。父爱有时候是这样的:单刀直入,没有多余的嘘寒问暖。
「快倒闭了……」湛路遥装作随意地脱口,并暗暗觑着湛世钧的脸色,好半晌才说:「骗你的啦,不过就是掉了一个案子,怎麽可能会倒?」
虽然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心虚,但湛世钧沉默不语只盯着他看的反应,让他瞬间明白自己的所有小动作,在父亲的眼里都只是虚晃罢了。
良久,湛世钧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冷道:「说吧,需要多少钱?」
湛路遥愣住了。他不是这个意思的──
「或是要从我这拿什麽资源?」湛世钧的口气就像谈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不知道为什麽让湛路遥特别不甘心,「更多的业主?创投?还是要借用公司的行销资源?」
湛路遥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坐在那个位子上特别难堪。
他想起国小一年级时第一次在班上和同学打架,老师一通电话,湛世钧就从百忙的公事中抽身到了学校。那时湛路遥正和起冲突的同学及对方家长一起待在导师谘商室里,两人脸上的鼻青脸肿没有谁比较严重的问题,但对方家长显然认为一切都是湛路遥的错。
当谘商室的门再度被推开,而他看见湛世钧走进来的时候,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激动。那个平常在家里都很难见到一面的父亲,为了他就这麽赶来学校。
果然爸爸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他想。
只是当他忙着解释对方是如何嘲笑他、说他是个没妈妈的小孩时,湛世钧却只是从笔挺的西装内里口袋掏出一张数目不小的支票来解决了一切。
那是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因为是第一次。尽管从小到大他惹祸不断,然而事情的结局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湛世钧总是能用各种不同的物质来摆平他闯下的所有祸,和他在湛路遥身边假父爱之名所堆积的一堆奢侈品没有两样。
给他的每一笔零花钱、替他买的每一部名车、在都市的不同角落替他投资的房地产、世界各地蒐集来价值不斐的每一个收藏品──就像他以为能用那些物质来收买每一个被湛路遥惹怒的人心一样,他也以为这些东西就能补足他对湛路遥不足的陪伴。
「爸,你不用──」
「路遥,虽然儿女有困难时找父母求助是很自然的事,」湛世钧就如同那一年不让他说完同学们如何嘲笑他的母亲和别人跑了一样打断他,「但我想你应该记得,当初给你这笔钱是为了让你创业、学会怎麽靠自己好好生活,而不是为了看你整日游手好闲、把钱石沉大海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