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繾綣千年 — 3.成才

自从那天离开太子殿下的书房,密集的训练如火如荼展开了。

慕云嫣终於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这下非成为一颗让太子殿下用得称手的好棋不可。

琴棋书画是最基础的折磨,凡为月宫里的女人们,都十分认命地端着大家闺秀的模样,门槛更高的则是医术、占卜,还有耗费她大部分时日修练的法术。

平日里慕云嫣昏天暗地的苦练,每天日落回到寝居,沾上床,马上就睡得不省人事。即使是凝儿看了也难免心疼,日子久了,慕云嫣对於凝儿而言,已经像姊妹手足一般情感深厚。

慕云嫣与神秘的法术学门有着奇妙的不解之缘,她学得飞快,起步没多久就能折腾出一打令人眩目的花招,过了几个月已经可以摆弄不少让容嬷嬷和凝儿惊呼连连的把戏。法术重点在於控制物,十年之内,慕云嫣的法术已然成熟到举手投足间就能呼风唤雨,隔空取物。

除此之外,君北宇夜有意促使她成为血族下一届的御前祭司,血族历届的御前祭司们其中一项最受族人尊敬的原因,便是她们司咒诅与祝福,通过咒诅或是祝福能够更改任何智慧生物的命运,这同时也是沧云大陆上其他拥有心智的智慧种族最忌惮血族之处。

自此,学习祭司之道,便成为了小女孩最重要的目标。

太子殿下似乎不惜血本,以培养皇室後代的规模教养慕云嫣,立意再明显不过,她将来不只是一颗棋,还是一颗横扫千军的王棋。

容嬷嬷看着慕云嫣长大,十二年转眼就过,这孩子始终这麽乖巧听话,性子平静温顺,待人和善,容嬷嬷一手调教的孩子也长成了标致的美人,举手投足气质非凡,容嬷嬷虽嘴上不提,但心里边慕云嫣就像她的亲孙子百般疼爱。这下,是能跟太子殿下交差了,容嬷嬷却不舍的很。

十二年来,在这深宫之中,她每日努力不懈未曾间断,这一年自己已经十九岁了,正值少女花样年华,风华最盛。

月圆之夜血族饮血,从慕云嫣入住太子殿的那天起,君北宇夜就不曾用过其他人的血,这麽多年不知不觉慕云嫣都习惯了每月定时奉献两次鲜血。

时光飞逝,小女孩长大了,不再只是个孩子,而少女之心最是唯美,慕云嫣心心盼盼的就是那两天圆满焦黄的月,只有月圆时候,他才会传唤她,君北宇夜是她渺小卑微的生命中,新的盼望。

一天慕云嫣与凝儿在花园练字,鸟语花香的好天气,花园里的小凉亭微风阵阵,黑衣卫远远的疾步走来,慕云嫣抬头望去,黑衣卫距离还远她却已经探到不寻常的气息,眉头轻拧手边的毛笔也搁下了,理了理衣袖端坐起,等着黑衣卫来报,凝儿见了好奇:“小姐,是好事还是坏事?”

“坏事。”看黑衣卫心神不宁,脚步紧凑不同以往从容,是坏事。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今日不是月圆之时,太子殿下有什麽事,让黑衣卫这样着急着传唤自己

不一会功夫,黑衣卫已经走来到面前低声说道:“嫣儿小姐,主子在等你。”

凝儿仔细看着黑衣卫的神情,却看不出什麽端倪,只见小姐跟着黑衣卫脚步飞也似的消失在花园里。小姐刚刚是连轻功也使上了吗…?

这次黑衣卫带慕云嫣来的地方不是书房,是太子的寝殿,黑衣卫只到门口便止住脚步,示意慕云嫣自己进去,慕云嫣推开门,这是她第一次进太子寝宫,一进门扑上来的气息是熟悉的君北宇夜身上的味道,那种她闻过最清新好闻的味道,带着冰凉的冷意,在这炎炎夏日闻着很是舒服。

慕云嫣的脚步很轻,刻意不弄出声响,太子的寝殿大而空旷,同样不见日,寥寥无几的月明珠映照下,暗黄的光线还免强看得清楚,丝质的布幔一层层划分出不同功能的空间,看着很是神秘,慕云嫣闭上眼,顷刻又张开,诺大的宫殿总不能一间间查看,她用了点小法术,一瞬间就找到殿下在哪,直直的往最里面走去。

只见君北宇夜像平时一样慵懒地靠坐在他那张暗红色大床的床头,懒洋洋的样子依然优雅,自成一幅风景,原本的银发此刻却看起来像黑色,黑丝泛着色泽像一盘墨水静静流泻,肤色要比常日里更苍白,白得接近透明。

太子看见慕云嫣来了,那黑发精灵一样的殿下温柔的唤:“嫣儿,过来。”

慕云嫣不常有机会看见君北宇夜这样披头散发,更不解君北宇夜那头银发此时看起来就像货真价实的墨色,也未曾看过他对谁如此亲昵,有一丝战栗从指尖往上迅速的攀至肩头,但慕云嫣下意识忽略所有警讯…

君北宇夜似乎很疲倦,他仰着头枕在竖起的枕头边缘,半眯着眼从尚未完全闭合的眼帘里看见她一脸困惑,当初的小女孩已经成了倾城美人,天真的眼眶中有什麽情绪明显顿了一下,随後依然毫不犹豫地走近,

慕云嫣甫才近床边,君北宇夜在一瞬之间,捞起她坐在怀里背对自己的胸膛,精实而肌理分明的右手肘越过慕云嫣的腰,手掌则扣住她的手腕,左手动作轻柔地把慕云嫣秀气的鹅脸蛋推向一边,让她斜靠在自己的肩头,完美白皙的颈项就呈在君北宇夜的眼前。

君北宇夜的动作一气呵成,慕云嫣在来得及反抗前就彻底做了待宰羔羊,少女惊呆了,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君北宇夜怀里,暧昧的气氛有一瞬占据她的思绪,让慕云嫣脑袋彻底空白。

幸有这些年来与君北宇夜频繁接触的训练,才让慕云嫣须臾间回过神,但她知道现在要逃已经晚了,慕云嫣迷迷糊糊地想起,是不是从她固执地跟在那顶黑轿子後面时就晚了…

见怀中软玉温香般的小家伙一下子又回过神来了,君北宇夜笑了,这抹邪魅的笑靥,弥漫着危险的死亡气息,他用如同妖物迷惑人心时的口吻轻语道:

“别怕。”

随即露出两颗尖牙,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狠狠扎进那白皙颈项下的动脉。浓郁的血香在口中散开,舌尖感受到温热的血液勃勃涌出,如同百年酿制的美酒般甘甜,不带一丝令他不喜的杂质。

颈上突然一阵刺骨之痛,慕云嫣以为自己做好心里准备了,害怕和疼痛仍然超乎自己想像,过了一阵子刺痛的感觉渐渐麻痹了,君北宇夜锐利的尖牙是有剧毒的她知道,这些年的观察,她发现了不少事。

他的唾液能癒合伤口,且能迅速止痛,所以多年以来月月划破双腕,她的手腕内侧仍找不到一丝伤痕。而牙齿上的毒液能置人於死地,所以殿下从不咬她。

明知道可能活不过今天,慕云嫣却没有挣扎,只是有点意外,血本无归的鲁莽行为,并非君北宇夜的作风,他费尽心思培养她,没有理由就在此时要她的命。

除非,殿下受伤了,需要大量的至阴之血疗伤。

问题是谁能伤得他元气大损?思及此慕云嫣陷入沉思,居然有人伤得他非得亲手打乱一盘谋画已久棋局….。

怀中命悬一线的女孩,意识已经开始昏沈,君北宇夜没有打算收手。

慕云嫣觉得自己好累,眼睑几乎要阖上,四肢也因为失血过多渐渐失温麻痹,直到她再也撑不住,眼睛已经半闭起,慕云嫣用全身上下最後一丝力气,抬起手向後轻轻抚上君北宇夜的黑发,奄奄一息的声音,沙哑地轻问着:“是谁有本事伤殿下这麽重…?”

一句轻飘飘的呢喃,传进耳里,唤醒了沉浸在血中的君北宇夜,他有些惊讶地张开眼,怀里的女人已经快断气了,死到临头却还顾念自己,君北宇夜瞥见慕云嫣已然失却生机的唇,原本的红润不再,只余一片煞白,她显然撑不住了。

或许是内疚,或许是一时兴起,几乎是反射性地,君北宇夜微乎其微的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

他是看着这个小家伙长大的,让做什麽从来没有怨言,意外地,似乎连要她的命也心甘情愿,这份人类才有的顺从,究竟是傻,还是执着。

君北宇夜不曾打算顾念旧情,棋子的意义余他而言,不过就是摔坏了一个,再培养一个。

然而他没有扬长而去任她腐朽,仍然悄无声息的坐在床沿,静默地注视着慕云嫣血色全无却依然精致的脸庞,心里却有一丝不该出现的人类情感悄然滋长,或许是被这份全然的信任侵蚀了素有的漠然冷血。

再不救她恐怕就要小命呜呼了。

君北宇夜放下慕云嫣,让她在床上躺好,慕云嫣平静得好像睡着了一样,像一尊不曾拥有过生命的瓷偶,典美的轮廓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君北宇夜低头随意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暗红的血液缓慢流出,君北宇夜想也没想,就凑到慕云嫣嘴边喂她喝下了。

慕云嫣的脸色明显的好转,恢复一点血色,君北宇夜坐在床边细细看着她的眼眉,纤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头,完美的唇,伸出手指轻轻划过慕云嫣的轮廓,好个绝代佳人不沾尘气,几不可微的怜悯浮现在君北宇夜的眉宇间,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恢复银发的身影一转身就消失无踪。

当慕云嫣又再度缓缓的睁开双眼,她的视线里整个宫殿的顶部都在不停的旋转,她撑起身子转头就看见容嬷嬷趴在桌边坐着已经睡着了,看样子自己昏迷多时,这并非慕云嫣熟悉的寝居,回忆慢慢的浮现再度涌入她的脑海,这里居然仍是太子殿下的寝宫。

此刻慕云嫣的脑袋一团浑沌,不解这股点燃全身上下的浊烈慾望从何而来,喉咙乾涸的灼烧着,就像体内有一盆烧不尽得火焰在肆虐。

慕云嫣的身体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後,难以言喻的炙热遍布全身,最後她终於忍不住呻吟出声。

容嬷嬷听得动静惊醒,快步来到床边,扶着慕云嫣起身靠着自己,她布满皱纹的手端来一碗汤,喂着慕云嫣就要喝下。

汤一入口,慕云嫣马上发现不对劲,这根本不是什麽汤药,是血,可是尝到嘴里一点也不腥,更像是令人饥渴的诱惑,她瞪大了眼喘着气,问道:“嬷嬷,这可是血?”,慕云嫣刚坐起来气还没喘匀,又因为这惊人的事实再度喘不过气,全身颤抖。

“嫣儿,嬷嬷不会害你,先喝完它,嬷嬷再慢慢跟你说,乖,没事。”嬷嬷着急起来,急急安抚慕云嫣,就喂着慕云嫣喝完那碗血。

慕云嫣饮尽碗中物,一脸困惑忧虑的看着容嬷嬷,没有注意到,体内焚烧的炙热慢慢褪了下去。

容嬷嬷看着慕云嫣的眼睛郑重道:“嫣儿,今日起,你便是我血族人,与血族同干共苦,没有人再敢质疑你曾人类的过去。”

慕云嫣完全僵住了,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剧烈转折。

容嬷嬷继续解释:“这普天之下只有两种人,能转变人类为血族,一是血皇及其直系血脉,二是血神。太子殿下咬了你,牙上毒液渗进你体内,本会置你於死地,但殿下最後还是救了你,他的血便是解药,而你挺过了毒液焚烧的试炼,从此转化你为血族。"

"嫣儿啊,这条路不容你回头了,你再也不是人类。你要慢慢接纳这事实才是。"容嬷嬷一口气讲完这难以启齿的事实,看上去又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慕云嫣瞧着容嬷嬷,眼神却是空洞的,透明的眼泪不自觉流下,她还没准备好告别人类的身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慕云嫣颔首,又木然地躺回床上。

容嬷嬷虽然担心但也不再说什麽,退了出去,转变来得太快且毫无预警,这丫头需要一点时间接受残酷的事实。

书房里,容嬷嬷来报:”主子,嫣儿那小丫头醒了,我喂她喝下那血完成转化了,小丫头累得,现下又昏睡了,看来还不能接受入我们族的事实。”容嬷嬷的语气里满是不舍,一点也不再太子面前掩饰,她是一手带大君北宇夜的奶娘。

“奶娘,有劳了。”君北宇夜坐在贵妃椅上,说罢紫色的眸便阖上了,继续闭目养神。

奶娘心里有数,夜儿这次伤得不轻。好在有那丫头,否则这下可麻烦了,至阴之血不是说找就能立刻找到。但也夺去那小妮子半条命,更夺去了她继续作为人类的选择,奶娘在心里叹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无法取舍。

慕云嫣再清醒的时候,凝儿在床边,眼眶泛红,眼皮也是浮肿的,显然适才嚎啕大哭了一场,同甘共苦十二年,目睹着慕云嫣从鬼门前走一遭又回来,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是担心过头,还是喜极而泣。

凝儿见慕云嫣醒了,赶忙握住她的手一边哽咽,一边又喃喃念着:“太好了小姐,真是太好了,凝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

看到凝儿为自己哭花一张脸,眼神里都是真挚的焦虑及担忧,慕云嫣也忍不住鼻酸起来,转念一想,容嬷嬷和凝儿是如此看重自己的在与不在,慕云嫣心头一暖,似乎身为人类或是血族都没有这麽重要了,只要凝儿和嬷嬷不离开,殿下也在…。

慕云嫣突然觉得回到家了,十二年了这深宫已经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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