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的舞会主题向来以四季为题，而今年正好轮到了「秋」，这个反覆无常，摇摆不定追求平衡的季节。
据涵星所言，延续着往年的传统，春薰花漾；夏艳萤风；秋实枫华；冬霜梅恋。以此作为四季的大标题，藉以作为延续传承之象徵。
「秋」──秋实枫华。秋实，是顺利熬过开学月的我们，放下课业後，初次品嚐秋日的美，也同时意味着苦後的甜美果实。枫华，枫，彷佛已成为秋日既定的代表物，风华，亦诉说着我们的年少轻狂。
而「挽秋」则是今年的主题。
「挽秋」，原名「晚秋」，并无太大寓意，只为应景而名。「挽」则是在那日逃离公园後，来回捉摸不着自己间，无意识按下讯息发送键，传入涵星手机中。
更名後，「挽」，在来回拉扯间，伸出手，只为挽住这稍纵即逝的秋天，也寓着挽住即使转顺便消逝的所有。
情绪一波接着一波，如浪花般的涌上，有些陌生的感觉，却不令人排斥。
「雨若？你还站在这里干嘛？赶快进去，第一支舞快开始罗！」涵星冷不仿的从我身後冒出，轻拍我的肩膀，语调轻快地说着。
「嗯。」感染了今日的气氛，我给涵星一个较平常更深的笑容，「一起进去？」
涵星摇了摇头，笑靥如花，「嘿嘿，我在等湙澄。他回办公室拿东西。」
我笑了，理解地点点头。顺了顺裙摆，转身独自走入会场。
右脚才刚踏入场内，便彷佛进到另一个境地。虽然方才门口便可隐约听见门内的喧嚣，但实实地将自己至於这样的地方，还是感受到真真确确的不同。
旁观者与参与者的差别，即便只是与边缘者相比，却也判若天壤。
我停驻在门口，混杂着期待与胆怯，令我裹足不前。
「各位同学，你们期待已久的第一支舞即将开始。请大家围成两个圆，男外女内。等等间奏时，男生记得向右换一个舞伴喔！」主持人着温润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通知众人就位。
「还站在这里干嘛？赶快进去吧！」语毕，涵星牵起我的手，右手拉着丁湙澄，便往场内跑。
我和丁湙澄对看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无奈。莞尔，二人加速跟上了涵星的脚步。
才站定位，音乐便下。
乐声响起，音乐的旁白奏落，「故事的开始，是在大一，第一次参加的舞会里。」
站在我面前的男孩子，腼腆地朝我投以微笑。
两人皆有些局促，不自然地与对方共舞，与身旁的涵星二人更是形成强烈的对比。
音乐一次又一次地播放着，我尽量放松脸上的表情，与眼前一个个素昧平生的人相舞。
不知道重播的多少次？我麻木地做着动作，眼前的舞伴再度换人。两人相视一眼，我脸上的表情一僵。
僵硬的做着动作，那日接触後的排斥感仍在。我绷着身子，把手放入他的掌中。
沈羽梣握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笑靥。
我愣了一下，好似从中读出了些什麽，一丝鼓励、一点安抚。
晃着神，身体自然地跳出从开场到现在已极为熟练的动作，乾净、俐落，思绪却是被沈羽梣笑中所传递的话语搅成一片。
再度回过神，眼前早已换了个人。
趁着动作开始前，我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热热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手似乎比其他人还热。
掌心残留着余温，却不似那日的令我厌恶。
我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命令自己停下越发诡谲的想法，脑子却莫名的混沌。
第一支舞结束，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悄悄离开会场，想用微凉的春风冷却自己。
冷风徐徐，吹散了盘踞於脑中的杂绪。
闭上眼，欲感受清风拂面，却听见附近丛里一阵窸窣。
我皱起眉，转身便要离开这个被他人侵入之地，便要放弃本属於自己的地盘。
未料，眼神掠过，竟见沈羽梣拿着相机，从草丛中站起身，眼睛仍盯着相机上的小萤幕，兴许是在检视拍摄的成果。
他身着整齐西装，衣上与发间却都夹杂着嫩绿的叶片，其中的不协调因他脸上的灿笑而被中和了。
沈羽梣从萤幕中抬起头，见着我，讶异浮现於眼中，他开口询问：「怎麽不进去？」
我朝他勾了下嘴角，摇摇头，却是没有回答。
拍掉满身的绿叶，沈羽梣跨过矮丛，朝我走来。
「要一起进去吗？」他笑问，眼中满是喜悦。
看来他今晚收获不错，我不禁想起曾经见过的几张他的作品。
「嗯？」见我没有回应，沈羽梣疑惑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微笑婉拒了他。
我需要再冷静一下。
今日，以及过去的数日。轨道已越偏越远。
我的眼神暗了下来。
沈羽梣看了我一眼，轻笑了下，眼中尽是意会，「那我先进去罗。」
我还未领悟他笑里的意思，他便已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转身背对他，本能的排斥着「先行离去」的人。
那感觉总像被丢下。
我抬起头望向天空，今晚没有月亮，天空中繁星点点，闪烁，却不刺眼。
令人舒适的距离。
我放柔眼神，望向最远处的星辰，望着最接近的圆月。放长了呼吸，一阵凉风吹过。
望向远方，望着近景，像是想把一切都纳入眼中，却又像是对众物视若无睹，恣意地放入、抽离一切景致。
裙摆随风扬起，嘴角，亦扬。
我呼出一口长气，举步走回会场。
场内人声鼎沸，我默默走到不显眼的地方，想当个边缘人，不张扬自己，却可偷嚐些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