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方澂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展越凡覆述。
「对呀！」展越凡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给两人并排的手腕拍照，「还能跟你证明我真——的真的没嫌弃女装癖的意思，就是太惊讶了。」
方澂彷佛在这句话中听到话题转回正轨的曙光，赶紧问道：「你真的不介意女装癖？你不会觉得很⋯⋯变态吗？」
「不会啊，」展越凡一脸严肃地强调，「穿女装怎麽变态了？不穿衣服在街上乱走才是变态。」
方澂：「⋯⋯」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展越凡见方澂久久不语，正想说些什麽，却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打断。方澂低头按了下展越凡握在手中正处於黑屏状态的手机，看着上头跳出来的时间道：「五点了，再不回去伯父伯母要骂人了。」不等展越凡反应，他又拿过自己的背包，「我先把这身换掉，你在教室等我一下。」
已经习惯听从方澂指示的展越凡乖巧地点点头，在方澂的位子上坐下。
方澂一手拎着包一手提着纸袋往外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小凡，你钱包有带在身上吧？」
「当然啊。」展越凡把手机放到桌上，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晃了晃，眼睛仍直盯着屏幕——因此，他没发现方澂踏出教室後并没有走向厕所，反而迳自右转，快步下了楼。
人生第一次抛下自家竹马一个人回家，方澂要说没有罪恶感那是不可能的，但刚刚实在发生太多事了，他深深觉得两个人都该好好冷静一下。
展越凡有多相信灵魂伴侣没人比方澂更清楚了，所以他也知道，对方那看似玩笑的草率告白多半是认真的。别看展越凡那麽受异性欢迎，其实他连个关系能称得上朋友的女性都没有，而原因正是为了那位总有一天会降临在他生命中的灵魂伴侣要「守身如玉」呢。
方澂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不认同这种毫无科学依据的传说，却无比庆幸自己是展越凡的灵魂伴侣，毕竟那家伙实在是太重视所谓的「灵魂伴侣」了，难保不会遭人利用⋯⋯嗯，没错，就是这样。
绝对不是因为在展越凡说出「在一起」时，他发觉自己居然有一点心动。
真的⋯⋯不是。
请原谅方澂此刻的鸵鸟心态，实在是这一点心动对他而言太不合理了。他俩认识了将近十年，方澂也不至於迟钝到都成年了还不知情爱为何物，按理说要心动早该心动了，总不能爱情的小苗要在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浇灌後才得已成长茁壮吧？
但要说对展越凡只是纯洁的兄弟情⋯⋯方澂还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如果只打算和展越凡做朋友，他根本不会那麽介意女装癖是否被对方发现，每天患得患失；也不会忽然就对他人的种种反应敏感起来，发那麽大的火。
最终他只能承认，方澂喜欢展越凡，这事板上钉钉跑不了了，可是展越凡呢？他真的喜欢方澂吗？还是单纯因为方澂有名为「灵魂伴侣」的光环加持所以才在冲动之下告白？
方澂扪心自问，以他这十年来对展越凡的了解，事实应当更倾向後者，却又不希望自己的恋情刚萌芽就马上以失败告终，於是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逃跑藉口——让双方都先冷静下来吧。
假如展越凡真的对他⋯⋯那⋯⋯
「欸欸，你看你看！」
「哇，这女生好高⋯⋯我们这届有那麽高的女生吗？我怎麽没印象？」
「搞不好是老师？今天不是一堆老师在毕典上穿制服吗？」
「怎麽可能，我们班就在舞台前面，有那麽高的女老师我肯定会看到！」
「搞不好人家没上台啊⋯⋯哎不然你去问一下？」
「才不要！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呀！她走过来了啦！」
方澂面无表情地瞥了眼那群自以为在讲悄悄话其实被旁人听得一清二楚的女学生，意外发现典礼结束时把展越凡拖去拍照的女生赫然在列。
展越凡和方澂虽然高中三年都不同班，但因为两人每天固定一起上下学，再加上班级离得不远经常有事没事串个门，班上同学几乎都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关系特别好。不过方澂并非爱交际的性格，对认识人的兴趣不大，也就没有特别去记展越凡的同班同学，此刻看见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同学才後知後觉想起前方这群女生有可能认出自己。
当然，现在这种事也无所谓了。反正他都毕业了，以後也不会再跟这群人有什麽交集，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方澂淡定地与那群嘻笑玩闹的女孩们擦身而过，走向离校门口不远的公车站。他运气不错，不到三分钟就有车来了。
今天是假日，学生又几乎走光了，车上只有四五个乘客分散在车厢内。方澂闪过站在门边比他还矮了一个头的中年男子，无视对方诧异的眼光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从背包中拿出手机，打算发个讯息给展越凡。通讯软体还停留在刚登出的介面，方澂登入了自己平时在用的帐号——女装癖同好群的帐号是他另外创的，好友只有群组里相熟的那几个——点开聊天视窗，反覆修改几次後终於发了一段不长的解释：「今天事情有点多，我想一个人冷静下就先回去了，抱歉丢你一个人在学校，赶快回家吧。」
一按下传送，方澂马上退出介面，还把网路给关了。虽然按展越凡的性格不太可能因此生气，但方澂还是有点心虚，不敢看对方的回覆。而且他越想越觉得展越凡那告白不靠谱，至少在发现灵魂伴侣是他之前，展越凡完全没对同性表现过一丝兴趣，甚至下意识认为未来伴侣应该是女性，足见其确实是个彻彻底底的异性恋无误。
方澂不排斥同性恋，但这个群体在社会上遭受歧视却是事实，即使前两年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也尚未被多数民众接受。如果展越凡天生就是同性恋，又或者这辈子只认定他了，不论未来可能遇到再多困难，方澂都不会退缩，偏偏两者没一个成立⋯⋯这种情况下，方澂再喜欢展越凡都不可能拖他下水——应该说，正因为喜欢展越凡，才不希望他为了自己陷入本不该出现在人生中的困境。
更何况方澂自认不是同性恋，他只是喜欢展越凡而已，等这段感情淡了他照样能和女人谈恋爱。
虽然此刻的他完全想像不出「不在意展越凡」的人生是什麽模样⋯⋯
方澂就这麽沮丧了一路，浑浑噩噩踏进家门时直接把背包手机全扔在沙发上，自己进卫生间卸妆去了。
被主人抛弃在客厅的手机因为连上家中Wi-Fi一连弹出了好几条讯息——
展越凡：哥你好好休息吧，不用担心出柜的事，爸妈肯定会支持我们的！
方芸：我在回家路上看到小凡了，你们怎麽没有一起走？发生什麽事了？
展越凡：刚刚我在路上碰见方姨就先把我们的事告诉她了，她说会支持我们耶！还说他们早就觉得我们肯定会在一起的，一直在猜我们什麽时候才要出柜，今年终於说了，待会吃饭的时候要好好庆祝一下！
展越凡：我会和方姨一起回家，待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