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净然没有将要见小女孩时心中那无比激昂的情绪表露在脸上,许是想在陌生人前「立威」,她习惯了不表现出属於孩童的那份天真。慕容芸菲的师兄妹们此时才注意到他们师姐这位寡言的孩子,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联想成母女。
「师父。」慕容芸菲让冷净然先在旁边等候,自己带着众弟子在堂前向萧百世行礼。兰谷不讲规矩,只让徒弟午前向师父奉茶问安即可。其他人礼毕便各回各岗位做事,只有慕容芸菲这个出师的弟子还留在堂内。她招招手将冷净然唤来。
冷净然听话的样子很得萧百世的心,毕竟谁不喜欢乖孩子呢?当初他将女孩带回来也是看在她不哭不闹的份上。只是他好像没想到带女孩回谷时她已奄奄一息,如何能哭闹?
萧百世笑容满面,欲伸手摸冷净然的头,却没想冷净然身体抖了下,退後一步。萧百世和慕容芸菲皆是讶异,看着冷净然缩了一步却不敢再动的模样,萧百世沉下眼眸。
「她之前不是给你带吧?」萧百世已换回严肃表情,话语间似乎透着隐隐怒火。
「直至三岁都由我和傲言一同养育,在那之後便带回傲言府邸……」慕容芸菲说这话时也双拳握紧,不难看出她正隐忍情绪。
对於冷傲言和慕容芸菲分离这一年里发生的事,萧百世多少有所耳闻,尤其是关於冷傲言。
萧百世叹口气,「若有需要,为师随时能助你一臂之力。」他清楚自个儿徒弟的性子,就算已经成婚又是位孩子的母亲,行事还是风风火火的,不过还好现在能压住冲动了,否则照她的性子,冷府被她烧成灰之後就该兰谷遭殃了。光想像就胆颤心惊,萧百世抚着胸口安慰自己,幸好徒弟没干傻事。
「罢了,师父,先不谈这些。我今日带这孩子来,是想让她和前几日入谷的孩子认识认识。」慕容芸菲推了推冷净然。冷净然听见母亲这话,原本畏缩的样子终於改善,眼中透出了点期盼的目光。
看着那发光的小眼神,萧百世感觉被俘虏。
「就猜到你安的心思。」萧百世只差对着高徒啧啧啧。「那孩子不常开口,平时喜欢一个人待着,这会儿估计待在百草亭里。」
百草亭就是昨日冷净然所见的坡上凉亭。已过了采药的时辰,基本没什麽人到这,冷净然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女孩了,还是同昨日一样孤伶伶地趴在桌上,视线似乎没有聚焦的看着远方。
冷净然就这麽静静地来到她身旁,坐在石桌另一侧。小女孩终於发现了她,维持趴姿,只是头转向她,目光中带着探究,很弱小的,唯唯诺诺。
冷净然心里升起一丝不舍,又跳下高高的椅子,来到女孩身边。
「和我来。」她轻轻碰触女孩的臂膀。也不知原因,女孩起身跟着她走出凉亭。阳光洒下,才让女孩阴郁的脸庞有了温暖,冷净然喜欢她在阳光底下的样子。
两人到一旁的坡地坐下,也不管自身穿的衣裙是黑是白。女孩的样子仍然怯懦,冷净然也不看她,可身体和她紧紧相贴,凉凉的身子感受着女孩温暖的体温。
「就算自己一人,也需要晒太阳。」冷净然突然道。女孩疑惑的偏过头看她,却又像是怕冒犯她一样急忙转回。冷净然见她这一个动作不禁笑了出来,伸出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又摸了摸她的後脑,靠着她,「母亲说,人在太阳出来时活动的原因并不只一个。」说完又自顾自傻笑,也不知她这麽说对方能听懂多少,连她自己都未曾领会这一句话。不过要是冷净然父母此刻在此大概会十分惊讶,原来自己的孩子还能做到傻笑这种事!
可女孩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冷净然的话放进心底了。见此冷净然有些讶异,可又情不自禁笑出来,淡淡的、满足的笑。
「我名唤冷净然。」冷净然把头往女孩脸庞凑了凑,「你呢?」
女孩倒是面红的移开视线,将脸深深埋入膝里,只露出一双害羞的眼,看的冷净然更想逗逗她。只是她的话却让冷净然停了动作。
「……我没有名字。」
冷净然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女孩见她做此反应,便着急地说:「是、是真的,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市集街坊乞食,也不知道自己唤作何名。」那副模样就怕冷净然不相信自己的话似的,十分认真。
冷净然静默,像是在消化女孩的这一段话。然而她严肃的小脸却让女孩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慌得半天不敢说话。
蝉声忽地四起,乱了女孩的心。
她害怕、畏缩,却依旧不愿离开冷净然身旁。已经有多久没和人如此亲密的互动了,她打从心底害怕这人把她丢下,再一次回到孤苦一人的生活……
「不如…我替你取名吧!」
女孩惊讶的看着冷净然,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冷净然表情认真,眼底尽女孩的身影,让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充满了。
「你想要什麽姓?」冷净然问,可见女孩仍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冷净然又揽过她的肩道:「可有想到?」
「和、和你一样,可行?」女孩好不容易说出来,还试探性的看她眼色。可冷净然摇了摇头:「你可一点儿也不『冷』,倒是『温』比较适合…」
「是这样吗?」女孩低下头,有些害羞了。
冷净然点点头,「你的手可温暖了。」说着还牵起女孩的手抬上来给她看。「既然你这麽温暖,就叫温煦吧?」
「温…煦?」
「是啊,和我唤冷净然一样,父母见我出生後极少哭闹,便取了这个名字。」冷净然歪头一想,又说:「但是他们看我眼神纯净,於是把冷静的静字改成乾净的净。」她对女孩道:「不如你的煦也改个字吧。」
「要什麽字?」女孩虽然被冷净然一连串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可还是将那些都深深印进心底了,面上充满了期待。
「以前非是哥哥给我带了本书册,里头写到『德发扬,诩万物』,不如就用这『诩』字吧…」
「这是何意?」温诩眨眨眼。冷净然不禁感到心虚,只得承认:「我也不甚明白,只看它和德字摆在一块便觉得好…」她瞄了一下温诩:「你觉得呢?」
「你取的都好。」温诩终於露出笑容,眉眼眯眯的,唇角扬起,好似冬日照融寒雪的第一抹阳光,看得冷净然的心直砰砰地跳。
「你笑起来真好看……」冷净然情不自禁道,只是没想到温诩被她这麽一说,又像个土拨鼠一样钻回洞里了。「别藏,我想看…」冷净然说着,还戳了戳温诩遮挡住脸的手臂。
「别,你…会笑话我。」温诩声音软软糯糯的,像羽毛搔的冷净然心痒。
「我没笑话你,你是真的好看!」冷净然又凑上脸去,声音夹带祈求,「就让我看一次嘛,可好?」
温诩偏偏就躲着她,她转哪里,温诩便逃向另一边。冷净然无法,瘪嘴告饶,「好吧,我不逼你笑了。」温诩露出一双眉眼,眼神胆怯,「真的?」
冷净然大力点着头,「是啊。我怕你闷着,赶紧起来吧。」温诩这才把脸露出来,小小红红的,大抵是刚刚的红晕还未退去。冷净然笑了,拉着她的手带她起身,「我们到处逛逛吧,这儿好美,我想去看看。」
温诩乖巧的点点头,两人拉着手,一前一後走着。
时值盛夏,正是暑气旺盛之时,然在兰谷,气温仍是凉爽而舒适的,冷净然想,她是不会忘却这段时光的。微曦照落谷底,凉薄衣裳,出了点汗的小手,於夏,她遇见了温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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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知道他们在哪了?」冷澈表情严肃,看着进入室内的冷非是才停下焦急的踱步。
「是的,方进入兰谷不久。」冷非是几乎是确定了冷傲言父女二人的去向之後匆忙赶回报告的,可奇怪的是,冷澈并没有向上通报给冷天泉。
冷非是压下心中疑惑,跟着谎报外出行事的冷澈出了府邸。「义父可是要去寻他们?」冷非是问道。
「不急,你先行一步吧,我殿後查看是否有人跟踪。」於是,冷非是加紧脚步前往兰谷,可他的思考却不像他的行动,几乎无法运转。为何义父冷澈会做出此种欺上之事,明明他最在乎的便是冷天泉及冷府的一切,且殿後也是为了拦下冷天泉的暗卫不是?种种作为指出冷澈不愿让冷天泉知晓冷傲言的下落,用意…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