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劍三/策花】月痕 — 章六 紓毓

混着血腥味的帐棚内,呼尔赤琀烦躁着嘴撕大块肉,忿忿的饮了一口酒。

「到底还要多久?」他发出大吼,手中的酒杯摔在瑟瑟发抖的士兵面前。

「是的……回将军,天策守城的能力出乎意料的稳固,所以可能还得一阵子……」

碰的,又是一个瓷盆摔碎在他的面前,那士兵又是一阵颤抖。

「滚!」呼尔赤琀喊。

「是……」小兵难堪的退出营帐,呼尔赤琀取来新的酒杯,却是索性不用的直接拿起装着酒的囊袋灌起来,过於激猛而流泄出来的酒渍自粗糙的嘴角边滑下。

已经三天,三天了,他还打不下怀州城。

整个怀州城的士兵将全部的重心全部固於防守之上,完全看不出要进攻的打算,呼尔赤琀抓不准这群中原人想要做什麽,而三天的攻防之下狼牙士兵们也开始感觉到疲态。

此次天策出战的都是精兵,与许多杂鱼的狼牙军比起来当然是高上一截,然而他们有兵力将近两倍上的差距,他就不信这般人海战术没办法拿下一个城池,可事实却就是如此。

两天前在北隘口的短兵交接时他们轻而易举的突破,他本还以为会和卫州城一样简单。

这样可不行,呼尔赤琀站起身。

「备我的马,我亲自去会会他们。」他粗声道。

「是!」

战场前线的烽烟已经弥漫数日未消,满地的屍体与染血的矛锋随意插在土壤中,空气中酝酿着连日的肃杀与血浓。

天策府的红袍铠甲挡在前方,那些驻守於城门前的天策士兵们尽管面容尽是乌烟与疲惫,双眼中的亮度却丝毫未减,仍然炯炯有神且激昂的看着前方,固守着脚下的土地。

後方的军医们不断的替他们进行治疗,简单的伤口迅速的得到癒合,也同样延长的他们的持久力,不得不说这是一招非常有效的做法,想来应该是参考江湖侠士组队闯荡时的配置而形成的战术,而那些前来援助天策的侠士也同样的五五组队加入战局,他们那些人也是身手了得,了结了不少狼牙军精锐部队成员。

呼尔赤琀咬牙,他讨厌那双燃着烈火的眼神。

「弟兄们,攻下怀州城!」他举刀大吼:「让他们看看与安大人和狼牙军作对的下场!」

「吼噢噢噢噢噢噢!」

「下一波来了,所有人备战!」

那个始终站在前线的年轻天策大喊,一声声激昂唤起火光。

「挡下叛贼!莫让狼牙贼子爬上城墙!」

又是一波的攻防,狼牙军们冲向前,守在城门口的天策军们拚死抵挡,不断在可及范围内看见的天策澄红色内力迸发而出,宛若破空声的阵阵挥枪声划破天际。

城墙云梯被架起,狼牙军迅速的在长梯被推倒前爬上城墙,城墙上的士兵们各个严阵以待,分分钟击杀入侵的反贼。

号角手鸣起,从城墙边一跃而下的天策一枪穿云将人击杀。

城墙边的狼牙军聚集,这时滚烫的热油从上而下灌落,顿时哀号声阵阵四起,紧接着一把火炬燃着烟灰扔进了敌阵之中。

轰然爆开,砰!

延烧的火势又将一群狼牙军给焚烧而亡,待火熄灭,下一波又直往而上。

那些天策的眼中都燃着光芒。

「给我上!你们这群废物通通都给我上!」呼尔赤琀大吼,他读懂了那些火光的涵义。

他们是狼,他们是枪。

他们扞卫家国,为守这千秋愿能拚死搏杀。

生命如虹,但意念长存,战场上的长枪之向即为己身永该面对的方向,枪柄之後则是始终该守护的念想。

纵马驰骋,纵使枪锋染尽鲜血而狂,毅然无畏惧风雨沧浪。

他们为这股豪情而自豪,为自己生於天策府而昂首。

只当这世都当醉卧沙场以换倾世太平,直至手中枪钝铁甲染血,黄昏路上归途。

他们是天策,战场上奔驰之狼。

无所畏惧,杀进外敌。

顿时间呼尔赤琀感到一阵冷颤。

他率狼牙兵征战数年,这是他第一次从敌人的眼神中看到决意,这般的令人恐惧。

「上!再上!」他吼着:「投石车在哪?给我搬出来!砸进去!」

「回将军,投石车已经都用上,但是他们操纵箭弩台的人意料外的能干,竟将我们的投石全都击落了……」

「一群蠢材!废物!」

他愤怒的骂着,还包含着中原人听不懂的西域粗话。

不管是人数还是地利甚至是间谍战,明明占优势的就是他们狼牙军,为什麽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攻下?到底差在哪里?

难不成真的是那些意识流的东西作祟?

时间拖长了只会越来越不利,莫尔赤琀啧着舌,真无办法就只好请其他地方的据点增兵支援了。

然而就在他下了这个决定之後,一名传令兵飞快且气喘吁吁的冲到他面前。

「将……将军!」那传令兵慌张地说。

「说!」呼尔赤琀拧眉。

「北……北面方向,前日糟我们击落山崖的天策将军李绦纾,率兵从後方包夹入我军!」

数个时辰之前。

山崖下风声静静,稀疏的枝叶飒然摇摆,恰似与世独立,近冬的旭日自崖上泻落,洒满一地薄金。

李绦纾渐渐醒神,睁开第一眼就看见那个静静坐在那儿的方毓,清淡的凝眸正望着他。

「……早安,方毓兄。」他说,伤口还是疼得要命,只是不会觉得必死无疑了,「你一夜没睡吗?」

「比你早起而已。」方毓说道,看着对方还渗着汗水的额间皱了皱眉,掏出乾净的手帕擦掉李绦纾额头上的汗渍,「你的伤没办法马上好,得好好休息。」他说。

见着方毓的动作李绦纾微微一笑,「不,我们得上去,我很担心现在的战况。」他说道,忍着痛撑起身子。

方毓手中的动作一停,本想把正打算起身的人压回原位,手腕却被李绦纾先行抓住。

抓着他的手掌力道一点也不大,但是方毓没有甩开,只是困扰的拧着眉间。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方毓兄,可是一直待在这里也不行吧,这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而且没有药材我的伤也不会好。」李绦纾说,笑的淡然。

「你放心,我会活着的。」

方毓微微一颤,这才将手放下,李绦纾也缓缓的放开手,带着眷恋的余温。

「……下不为例。」良久後,方毓才低声说。

李绦纾一笑,接着他在方毓的搀扶下站起身。

「走吧。」他说。

两人踩着各自的步伐拉起大轻功,李绦纾的身影化为焰红旌旗飞天很快的便落到悬崖上,紧接在後的方毓脚步点着水莲也跳上来,李绦纾顿时眉头一皱,傲雪冽锋撑住自己的身体左脚跪下,表情痛苦。

方毓落地後赶紧向前担忧的察看他的伤势,李绦纾摇摇手表示无恙,他站定,「走吧。」他说。

闻言,方毓抿唇,跟了向前。

李绦纾的步伐不快不慢,因左腿上的重伤让他走路有些颠簸,脚关节已经被方毓用简单的支架撑住,却走了不到百尺就已经虚累。

「……继续。」微微撑着休息一下,李绦纾继续往前走,方毓跟着,要他停下来坐下休息的话他说不出口。

这时不远处的草丛间传来动静,瞬时两人绷紧神经,这时战乱还没结束,一定有狼牙兵在到处巡视。

李绦纾握紧长枪,凝神,方毓也紧紧盯着前方,手中的洗尘预备。

然而从对面草丛中探出来的竟是一颗马头。

两人一楞,而那匹覆着精良马鞍的白色里飞沙在瞧见李绦纾後便兴奋地往前蹭,不停的在他脸上喷气发出开心的呼噜声。

「述白!」李绦纾讶然,述白是他的马的名字,他伸出手开心的搓着马毛,「你在等我回来吗,谢谢你!」他道。

那匹载过自己的马方毓也有印象,他倒是第一次知道动物是可以如此有灵性等待主人归来,而这时从马窜出来的草丛间又传出声音,是人声。

「少帅的马,你要跑到哪里去啊继续往前就有危险了……啊!」

探出头来的俨然是前日一起固守隘口的天策士兵,尽管身上伤痕累累表情却仍然晶亮,他在见到李绦纾和方毓时一愕,然後开心的叫出来,「少帅!您回来了!」叫的如此大声。

李绦纾赶忙挥手要他注意音量,那士兵才意会到自己的动作可能会吸引敌兵而摀住嘴巴,但仍然难掩兴奋的压低音量对李绦纾说道:「少帅,您果然没事,弟兄们都相信您会回来在这儿等着您。」

「你们都在这里?」李绦纾讶然问。

听到这个问题,只见那士兵的眼神还是黯了几分,「不是全部,您坠落山谷後狼牙军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击破隘口,弟兄死伤惨重,还活着留下来的人数已经不足两千。」他说道:「其中重伤许多的士兵还无法移动,这些天我们不敢贸然到山谷下找您们,也没有办法回怀州城支援,只能呆在原地什麽事都不能做。」他咬紧下唇。

「跟紧前线的其他军医呢?」方毓开口问。

「是的,留下来的随队前线军医只剩下十余人,我很抱歉。」那士兵说,低头道歉。

方毓垂下眼帘,「别道歉,不是你们的错。」他说。

李绦纾微微叹口气,看着远方说道:「先带我们去你们的营地吧。」

「是。」

正如那士兵所说,隘口战线的死伤惨重,来到营地後混杂在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腥血味,远处的战地宛如乱葬岗,看的李绦纾都於心不忍。然而幸存的士兵们看见劫後重回的李绦纾和方毓都开心的欢呼起来,有的甚至还流出眼泪。

「好了各位,我不是没事吗,别哭了。」李绦纾苦笑道,安慰那些正嚎啕大哭的堂堂天策汉子。

方毓侧着颜瞄了眼李降纾冒着汗的额角,他也同样被救护所的医官们感动包围中,「你不要撑着,该休息。」他对对方说。

「我还可以。」李绦纾说,闭上眼睛。

方毓皱起眉,他推开那些包围他们的官兵,然後往李绦纾的衣角一拉,李绦纾被拉的一阵踉跄,他现在并没有什麽体力,被这麽一扯还差点跌倒。

士兵们见如此孱弱的少帅都是愣然,李绦纾抱怨的看着方毓,方毓瞪回去,「你们的少帅从山崖坠落重伤,需要休息。」他对那些士兵说:「有事的,晚点在说。」然後便拉着人往树下走。

「欸,等等,方毓兄……」

众将士呆愣着看着少帅被硬是拖走,面面相觑。

经过片刻并且强制性的休整後,李绦纾集合起所有还活着还能动的士兵,略是点算人数後确实只余下一千多人,他脑中有所想法,只是他同样也是重伤者……李绦纾硬是忍着腹部与左脚的伤口疼痛,尽量在士兵面前不动声色。

然而他答应过了,会活着,那他就会活到最後。

尽管痛,他还是笑了。

「诸位将士,等我回来的时间辛苦你们了。」他说,摊开手:「如你们所见,我还没有死去的打算。」

士兵们眼中泛着热血与激动。

「怀州城危在旦夕,尽管只剩我一人只剩一只手一条腿,我也会前去支援。将士们,我们前线已经溃败,这是我的失误,也因此造成的接下来的战局会更佳凶险,我不会强求你们全部与我一同前进。」李绦纾如此道着。

「但是纵然我还没亡,我们的成败却还可能亡,若是我在这里停滞不前,即使苟活了一条命,却失了心中那颗仁义之心。」他拍往胸口的铠甲。

「愿与我一同前去者,举起你们引以为之的骄傲!」

李绦纾高举起傲雪冽锋,而底下的众将士毫不犹疑,一把又一把的银枪高举过头,混着震天般的怒吼。

「愿在战场亡,不做苟活狗!」

「我一生追随少帅!一生都是天策兵!」

「悍守大唐,诛尽狼牙!」

听着此起彼落的叫喊,李绦纾点点头,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小心翼翼不让敌人知道了。

「所有人,上马!」他喊:「跟着我来!」

今次不会再失败了。

狼牙军於怀州城外的军队遭到包夹。

由本来镇守隘口战线的将军李绦纾率领幸存的一千七百名精兵自狼牙军薄弱的後方突进,一瞬间仅仅是小部队的天策兵竟以势如破竹的气势加上狼牙军措手不及方寸大乱进而灭去狼牙军後援阵线,击杀数量至少突破四千。

消息传回怀州城战线,顿时城中上下奋勇抵抗敌人的士兵侠士全都欢欣鼓舞。

一直站在前线的莫少言露出了三天来真心开心的笑容,他就知道他们的少帅不会这麽轻易就死掉。

他看见了狼牙军的投石车一台接着一台的燃起火花,那定是少帅他们的杰作。

「不要放松戒备!」莫少言喊道,他的声音此时已经有些乾哑,「投石车还在!别让狼牙军有机可趁,继续守住城!」

他所指挥的一个小队以及二十四个侠士包括他自己都已经濒临疲惫边缘,那个总喜欢乱说胡话挑衅的兆腾云此时也不怎麽说话了,他沉默的喘着气继续举起大剑。

「一号箭弩台弹药耗尽!」负责操机台的苍云朝莫少言大喊。

「换人,兆腾云补上!」莫少言说。

「蛤?」兆腾云怒。

「少罗嗦,弹药有捡吧,快点补上去!快结束了!」

「好好……」

莫少言抬起头望向远方,他看见了城墙外的狼牙军正混乱,後方的杀声数不亚於前面的激战,然後他看见位於狼牙军中央一个骑着汗马的狼牙军官,那个人应该就是这次领军的狼牙军将军。

而後方,率领着精兵的李绦纾喘着气,视线有点模糊。

左腿已经几乎没有知觉了,再怎麽说他是重伤人士,本来就不该这般奔波行走,同方毓兄的说法,就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此时方毓正自己乘着大轻功在他的後方跟着,随时随地给他补上几个治疗和清新,视线随时都跟着那个明明就是重伤者还硬撑着不肯休息的人。

然而这次他没有阻止,他深知他阻止不了那个人,因为对方终然是一个最正统天策出生之人,一心为了这个国家与家园,正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方毓才什麽都说不出口。

一般军人心思,果然还是如此,李绦纾总觉得能从他的眼神中再度看到这个句子,就如他之前所讲的。

既然如此,那麽还能做什麽呢?

只待一笔千秋,愿为你春泥护花一辈子,只望你能生生世世一直走下去。

那张始终没有波澜的表情这麽告诉他的,就像每一次李绦纾从方毓脸上读出来的信息,只属於他才能了解的心念。

真的是何其幸运,能在今生遇见你。

有这样的你在我身後,我又何所畏惧?

李绦纾高扬起傲雪冽锋,溃散成一团的狼牙军不堪一击,他顿时数枪扫下敌人的头颅,呼啸在耳边的风声也开始不太一样。

方毓清淡的眼神流转,他脚步突然一停,然後喊道:「绦纾,过来。」

「怎了,方毓兄……」听到对方的叫唤李绦纾驾马趋前,只见他撇头示意了一个方向,李绦纾望过去,某个穿着十分不同且十足醒目的狼牙军正站在那里,暴躁的责骂他人。

「就是他了吧。」方毓道,一发握针往身旁的人砸,他的手正没有空。

「应该就是了,呼尔赤琀。」李绦纾回应,他还记得在营帐里时白燕与他说的要求,不禁多留了一点心眼,只是且料之後马上就发生了一连串事件没有时间在关注那个叫做缘甄的七秀女孩。

而此时天色逐渐转黄,时间快到了,等到李承恩将军率军抵达就可以了,时间已经不多。

「你想怎麽做?」方毓问着马上的人,「你还撑得下去吗?」

「可以的,我想……」李绦纾苦笑,他也知道自己还有意识的时间同样不多了,「如果可以一次解决的话就顺便解决掉吧。」

方毓点点头不说话,微眯着眼看着他,他的意料中不觉得对方可以撑的到呼尔赤琀面前,果真那个在马上摇摇晃晃的身影驾着马跑不到几步路就从马身上摔了下来。

「少帅!」「少帅,您没事吧!」

杀敌万千的天策士兵们慌忙大叫各个正打算上去搀扶,而方毓则是向周遭的人摇头,一发阳明指了结打算趁乱攻击的狼牙军,「不要紧,我来就好。」他道,撑着对方的背将面容苍白的人扶起,一点一点的洗上治疗。

「别去了。」他对李绦纾说。

「可是我还没……」在方毓臂弯间低喘着气的李绦纾仍有话说,手中长枪仍紧紧捏着。

「别去,你撑不住。」方毓紧捏住李绦纾的手腕,那支持枪的手,「我是军医,听我的话。」

「而且已经可以结束了。」

「什麽……」李绦纾愣愣,随即他便听见远方呼尔赤琀的惊吼声,他侧脸看过去,那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七秀踏着轻功飞至狼牙军大将面前,面容没有先前的娇羞与含苞待放,有的仅是深不见底的阴暗,随即她双剑一转,锋利的剑锋刺进了毫无防备的呼尔赤琀胸口。

一切迅雷不及掩耳间情势逆转,大面积的战场烟硝腥红盖不住那双轻巧的秀剑拔出身体时喷溅而出的血花。

缘甄转着身子落地,在一旁奋战的士兵纷纷冲向前保护住她,杀死敌方将领的豪杰若不能活着回去便是耻辱。

紧接着自西方传来阵阵的战鼓声,震慑着所有人内心的激昂。

李承恩将军的援军到了。

这场战役结束了。

战场上的天策府兵们各个发出欢呼,狼牙军面如死灰。

李绦纾有些楞然的望着这个场面,怀抱着他的还是那个人,永远心念的那个人。

「……结束了?」他问。

「嗯,结束了。」方毓说。

「……」李绦纾淡然,他带起虚弱却轻柔的微笑,「方毓兄是军医吧,我们要听军医的话好好休息……」他说。

「对。」方毓歛起眉,抚过对方额头上的浏海。

李绦纾抬起眼看着他,眼眉间尽是笑意。

「那麽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他闭上眼睛,睡下。

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方毓点点头,勾起细微的美丽笑容。

「好。」他说。

此次怀州之战以天策军战胜告终,最後由李承恩将军调动武牢关的士兵绕过太行山往怀州城支援,与年轻的将士李绦纾攻其不刻的战术顺利瓦解掉狼牙十万大军。

然而尽管战争得到初步胜利,但是天策府的士兵死伤惨重,其中恪守隘口战线的将军李绦纾遭敌人以投石车暗算身受重伤,所幸在万花谷军医医官总事的治疗之下脱离危险,正逐渐康复之中。

此次委以固守怀州城的天枪三营战功垒垒,李献之将军带兵有功赢得重赏,再次为天策府东都之狼的名号更添一笔。

怀州之战两个月後,天策府天枪三营中。

「绦纾,你真的想清楚要这麽做了?」

帐篷内,李献之语重心长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嗯,我想清楚了。」李绦纾说,淡然的笑。

经过两个月後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仍然有些行动不便拐杖近来都不离身,甚至还差点被救护所的人压上轮椅才准行动。

又不是真的腿断了做什麽轮椅,反正更要紧的是他自己面子挂不住。

总之在各方沟通与妥协下,方毓只好答应不让他坐轮椅了,只是附带条件就是不准他未经同意到处乱跑,敢加重伤势造成救护所的负担当心让你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临行前方毓恶狠狠的说了。

上次的乱来果然让方毓非常的生气,李绦纾苦笑,当真惹他生气非常恐怖,不过这样的妥协也好过他坐轮椅让他的部下们各个担忧的要命,李绦纾还真不喜欢那种目光。

他抬起头迎向父亲的视线,苦笑道:「连年这样征战下来我有些累了,想退去天枪三营的职位,我想清楚了,父亲。」他又重申一遍。

李献之中年的脸上满是苦恼与纠结。

「是不是这次的封赏给你不够多还是……」

「不,跟那些无关,我对李承恩将军的决议没有任何不满。」李绦纾摇摇头,「真的只是因为我有点累了。」他道。

「……」

李献之闭起眼,困扰的拧着眉头,「……退下职位後你有什麽打算吗?」他问。

「我想去看看这个江湖。」李绦纾说,没有迟疑。

「是嘛,这个江湖啊……」

李献之望着自己的儿子,从对方眼神中的笃定知道了他的坚决。

「……你的职位我不会撤掉。」

「父亲!」

「不过!」

他的父亲快速的打断李绦纾的话头,弯起笑,「你若想去闯闯的话就尽管去吧,然後记住,」他指了指地面,这一片的天策府,「你的家永远在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去游历吧,然後,记得回家。

李绦纾勾起开怀的笑靥,「谢谢您,父亲!」他不顾伤势的在李献之面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孩儿不孝,感谢您这二十五年来的教诲!」他大喊。

「好了,起来吧,别让伤口又重了。」李献之把他的儿子拉起来,随即他望着窗外一片晴蓝,微叹。

「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母亲本来打定主意说让你不要再承我的衣钵到战场上厮杀,你若想做什麽就让你去做,不会阻拦你。」

顿时李绦纾愣然,他的母亲在自己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自此之後父亲也没有再娶,但也鲜少提到有关母亲的事,他们夫妻终究也只有李绦纾这个儿子。

「谁知道你却打从一开始就衷於我们天策枪,想必你骨子里流的还是我们东都之狼的血吧。我等生在战场知道战场上的凶险,理所当然的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去这麽危险的地方,不过……成为少将这件事毕竟是你自己的决定,想起当年你母亲说过想让你做自己的话,我就没有阻止了。」李献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曾经可以放在大腿上的小男孩如今已经与他比肩高。

「所以,好好地做你自己吧,绦纾。」李献之说。

「是!」李绦纾回,笑着。

「去吧。」「我告辞了,父亲。」

走出了营帐,李绦纾遥望着今日的晴朗无云,心中一片舒坦。

这样就可以了吧,他心想着。

「少帅。」

转过头,他看见莫少言正站在那里,一副等着他的模样。

「许久未见了,少言。」李绦纾道:「我听人说你这次做得很好啊,指挥军队指挥的有条有理,许多官兵都对你刮目相看了。」

闻言,莫少言抬起手搔着後颈,难得见到他不好意思的红起脸,「您别听这些胡话……」他嗫嚅道。

「哈哈。」李绦纾笑了两声,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还是清楚的,「对了少言,你找我有什麽事吗?」他问。

「阿,是的。」莫少言一应:「少帅你准备要离开了吧?」

「怎麽,你知道了啊。」李绦纾淡然的一笑。

莫少言顿时抿起唇,良久後才继续开口道:「您的脚伤,是不是不会好了?」

李绦纾一阵惊讶,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但是却正如莫少言所说,那次的重伤伤及根本,现在左脚几乎没有感觉只能做出简单的动作,就算痊癒了也不能再久跑或是驾马狂奔,这些到了战场上只会成为致命伤,而且势必会成为军队的累赘。

「……军队里不需要瘸了腿的将军。」李绦纾苦笑说道。

莫少言闭口不语,他也说不出什麽挽留的话。

「所以少言,天枪三营就交给你了。」

顿时话一出,莫少言惊讶的看着他从前的长官。

「……是的。」他说,抱拳对李绦纾行了军礼,「定当不付少帅所望!」他大声的道。

驰骋沙场,一骑战八方。

多少年华逝去於血沙之中,浪尽英雄豪杰。

他们枪锋向敌,枪柄护家。

这就是天策,那个策马奔驰於这剑侠情缘的孤高门派。

晴朗的蓝天下这片天策府依然,李绦纾告别了莫少言後继续往前走,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看见了那个人。

他一笑,迎向前。

「救护所的状况还好吗?」李绦纾问。

「还行。」方毓回答:「宁宁处理的很好。」

在方毓失踪的几天,身为首席弟子的刘宁宁一肩扛起重担将救护所内整理得有条不紊,工作分派也丝毫没有漏洞,状况好的让方毓也为之讶然。

当年那个小女孩俨然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担心了。

「……我听说,那个叫缘甄的七秀,她的情缘其实在战争开始前就死了。」方毓对他说道。

李绦纾一叹,「啊,真是可惜……」难怪当时她会如此愤怒的杀死呼尔赤琀了,那并不是寻药,而是复仇,「想来未来她的江湖只能让她自己走了,肯定会很孤单吧。」他说。

方毓紧拧着唇,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状李绦纾微微一笑,带着温润的柔情。

「方毓兄。」

「嗯?」

「我可以叫你小毓吗?」他低声在对方耳边说。

顿时对方没有反应,李绦纾笑了笑,「不回答我就当默认罗。」他说。

「那麽小毓。」

他牵起方毓的手,那双纤纤细指救治苍生的美丽指腹。

「江湖如此大,我不愿一人孤单独行,我是否能邀请你一同与我游历这大江山水呢?」他轻声说道。

白日的晴空阴影下,方毓微微偏过脸,脸上的红晕也许是因为天气略热的关系。

微久後,方毓才开口道:「……如果我不去的话,肯定也没有人会拦着你不让你乱跑弄得满身伤吧。」

李绦纾笑起来,「正是,果然是你最了解我。」他说道,微侧过头在方毓的脸颊上一碰。

方毓头垂的更低了。

看着这般不知该躲去哪里的方毓,李绦纾心情很好,「刚刚的是还你的。」他说。

「什麽?」方毓顿时错愕的抬头望着李绦纾。

「还你的啊,在山崖下的时候。」李绦纾道。

话一出,方毓愣在原地。

「你……那时候醒着?」他微颤着声问。

「嗯哼。」李绦纾不可置否。

「所以……」方毓的声音颤抖的更甚,「你都听到了吧……」

「是的,我都听到了。」李绦纾诚实的说。

瞬时间瞧见方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马上就转身要逃,被李绦纾一把拉住手。

「别逃啊,逃什麽呢?」李绦纾苦笑。

「我还没打算……」告诉你,方毓又再次想起那天的山崖下自己一连串几乎等同於告白的动作,恨不得羞怯的往土里钻。

李绦纾伸出手直接将还打算挣扎的某万花从後背揽进怀中,「别这麽抗拒,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不是吗?现在提早一点又有什麽关系?」他轻声的在对方耳边说道:「江湖那麽大,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可以说说其他东西。」

「例如说,我喜欢你。」

这句耳语宛如咒语,又再次震荡着内心的涟漪。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不再挣扎,李绦纾慢慢放开手,方毓则转过身看着他,赤红的那张脸肯定不是错觉。

李绦纾又看着他笑。

「小毓,山崖下的事情,可以在对我做一遍吗?」他说。

「……」方毓拧起嘴,那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下不为例。」他对李绦纾说。

指的是哪件事下不为例李绦纾不知道,他笑着凑近前,方毓轻轻地握起他的手。

晴朗的天策府下,一双唇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一世一双人,结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後再也不放开了。

月痕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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