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自己也几乎无法相信的速度躲在了货箱后,警惕地看着货厢门从缝隙大小敞开至最大。
开门的竟然是阿历克塞!
我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害怕恐惧会让我惊叫起来。
我不敢说为什么,但这个男人的种种神秘和危险手段让我恐慌。
正当阿历克塞要跳上货车箱,另一阵疾驰的汽车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从刚才匆忙观察的的一眼来看,这里很有可能是夜晚人迹罕至的郊区。
若有似无的,我竟可以听得到海涛声。
驶近的车子停罢,便是用力的摔门声!
紧接听到的声音,令我震惊当场。
“——你竟然敢私自行动!”
男人少见的咆哮,然后便是挥拳的声音。
阿历克塞用俄语怒吼道:“宪兵队已经察觉了,那群防火团的菜鸟除了发怒犯蠢外什么也做不好,早晚会搞砸我们的计划!”
“我说过我会解决好。”
“用什么方式?以医生的身份当着日本法西斯的面解决我们的同志么?还是一次又一次为了为了个女人放弃原则?你的觉悟呢!别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还有安娜的死!”
因为惊愕,我的脑子一片慌乱,甚至没有听清中间的谈话。
直到许久后,声音才再次清楚起来。
“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在完成这一次的任务之前,我不会告诉你。她只会让你丧失冷静,这是你保命的最后底线......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紧接着又是一阵拳脚声,然后车厢门被再次打开。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我的眼前一片朦胧。
他掀开了我爬出的货箱,在看到空无一物后,飞快闪过慌乱的神情。
但是很快地,似有所悟一般,他慢慢地转头。
从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中,我看到此刻缩在缝隙里的自己是如此的狼狈。
安藤恭弥似乎想要叫我的名字,但在我避开他伸出的手后,仅剩下沉默。
数分钟后,安藤转身跳下了货箱,而我仍旧僵硬地蹲在原地。
最终是阿历克塞毫不留情地将我拽了下来,粗暴拉扯间我碰青了膝盖。
“放开她。”
安藤厉声道,仍旧是用俄语。
阿历克塞冷峻的面容满是愤怒:“被踩到了痛脚了么?‘浮士德’先生。”他并不因对方的反应而有所影响,只是继续道:“其实你不必要这么害怕,一副世界毁灭的样子,她又听不懂俄语,你尽可以回去编一个完美的‘答案’,女人总是喜欢选择美丽的谎言。”
安藤仰头,捏了捏紧蹙的眉间。
“......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了,在日军发现踪迹之前赶快安全运送离开。”
“那这个女人呢?”
“这是我的事。”
阿历克塞将我朝着安藤推了一把后,然后快步返回驾驶室。
“宪兵队西本少佐已经盯上了你,不要再回去。刚收到的消息,为了这匹无编号‘军资’,新京派来了人专门追查,所有的地下联络方式全部需要更换,不要轻易联络——总之,你要小心。”
丢下这些话后,军货车迅速驶离。
月亮不知何时爬出了云端,明亮的光芒映亮了大地。
我和安藤的身影被月光印在了地面上,我低着头去看属于他的,从未如此清晰过。
安藤率先动作起来,他打开车门,默默地看着我。
再次环伺四周,在知道自己无路可逃后,我反而出奇恭顺地坐了进去。
“砰”的一声后,安藤坐在了我的身旁。
但是,他没有发动汽车。
我们坐得如此近,竟是前所未有过的亲密距离。
一直以来,我都是被动的一方。
但这一次,我决定主动。
我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轻轻闭上眼。
“......杀人是什么感觉?”
对方的身体剧烈一震。
“......只可以有麻木。”
我抿起唇,抱着他的胳膊,悄悄将脸藏了起来。
——于是你所能给我的回答,永远只是结论么?
那些可怕的破折的无可想象的探讨过程,统统被你独自承担。
这是多么残酷、又令人心酸的温柔。
安藤恭弥。
安藤回抱了我。
我感觉得到他细密的亲吻印了下来:我的发、我的耳后、我的后脖颈......就如同无声的倾述。
“吉祥。”他低唤我的名字。“你并不想要我的解释,对么?”
我用沉默回答了他。
“为什么呢?”安藤恭弥的声音竟然有了一丝哽咽。“你可以用如此温柔的方式去爱......谢谢。”
我装作没有发现他的泪水,静静地依靠着。
安藤恭弥再次抬头后,我们驾车离开了远郊。
天亮前,在一处可眺望到渔村的隐蔽地点,我们选择了步行。
虽然我不知道这里的准确地点,但是从推断来说,应该还没有离开关东州,因为看得到海,所以,旅顺港也不会太远。
因为是重要的军港,不仅火车线,甚至连每一座村庄,都有着日军的严密把守。
但是我从没有想过,安藤竟然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日军碉堡。
所谓的碉堡,即是围建在渔村外的一座混凝土制军事防御建筑物。多是用来放哨和做中转站,平时则驻扎了不出一个中队编制的宪兵。
接到哨兵通报而来赶来的中队长在看到安藤恭弥后,竟然二话不说地挥手:
“放行。”
中队长指挥士兵。
我小步跟在安藤恭弥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半垂着头。
“等一下。”中队长拦住了我。“阁下,这位妇女是——”
“她是我的妻子。”
安藤恭弥如此答道。
中队长立刻朝我弯腰恭敬行礼。
“感谢您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奉献,您的丈夫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我吓了一跳,回礼后立刻看向安藤恭弥。
他板着面孔,目视前方。
我的心跳慢慢平稳了下来。
这又是属于他的,我所从未见过的一面。
在渔村搭乘了轮渡,又借着轮渡转了马车......
即使安藤恭弥不解释,我亦知道,他是故意用这种绕圈的方式隐藏自己的行踪。
如果没有我,想必他一定可以有更好的隐蔽方式。
最终,我们来到山间的一处小火车站。
火车站工作人员仅有三个:一个日本男人,一对满洲夫妻。
因为车站的下坡处便是大片的向日葵田,因此车站叫做【照る】。
用中文表达,即是“晴天”。
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最终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