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忽视掉眼底的酸涩,伸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水,我回:「我知道,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那样做。」
当年,我确实是做出了最差劲的决定,但我不後悔,再让我选择一千次、一万次,我依然会选择救小念。
即使,那会让後来的我们,这麽痛苦。
「你都没变呢,还是那样倔强。」他的话里终於是带上了情绪,只不过那抹情绪让我心揪的跟什麽一样,他低声说:「当年,我喜欢你的倔强,但如今,我却无比的痛恨。」
是了,这就是为什麽我们走不到一起的缘故。
我曾因为这该死的个性和顾天诚分手,而如今又因为倔强把事情搞的分崩离析。
我站在那发愣了好一会,我不确定多久,只是等我回过神时,天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就像是每出偶像剧中,男女主角伤心欲绝的场景。和王毅分手的那天,天空晴朗无云,那一整天都没下一滴雨,我还想着要是再多一场雨该有多应景。
可如今站在着雨下,我只觉得可笑。
他们都在向前走,只有我还站在回忆里不曾离去。
回到家後,我一直坐在崭新的皮革沙发上放空,当Line的提示声一响,才将我从自我的世界拉出来。
嫦曦问我:你到底回到家了没?
我看了一下,才想起我不知道已读了她的讯息多久。
我回:回到家了,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退出跟嫦曦的聊天室,我传了讯息给小念,我说:我遇到王毅了。
王毅。
打出他的名字那瞬间,我顿了下,才把剩下的字打完。
曾几何时,我听见那些名字,再也不会哭泣。
小念没有立即回我,她最近在恋爱,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能看得出他带给小念的幸福不是我能给的,至少,我没办法带着她走出当年那个夜晚。
我手中捧着一杯不冷不热的开水,从宽大的落地窗前望出去,都市里的灯光点点,高楼林立,我忽地想起几年前王毅曾牵着我的手,站在阳明山上跟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替你买间属於我们的房子,到时你来设计我们的家,我去采购所有家具。」
那一刻,我心底的喜悦无法形容,即便我的名下已经有了爸爸送我的几间房子,但全都比不过这一间还未出现的房子。
只是如今,我换了一间又一间的房,所等待的那间,却迟迟无法出现。
我从客厅的透明橱柜中拿出盒胃药,配着一直捧在手中的水喝掉。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得了胃病,我一直觉得到处处宣扬自己的不幸太矫情,我宁愿让自己心里难受,也不想让任何人同情我。
那样,会让我更难过。
隔天一早,我提着包出门,当我按下电梯的那刹那,恰巧看到对门打开了门。
我原想轻轻向他点个头,但看过去的瞬间我还是愣了。
是有没有这麽巧,住同一个社区就算了,还要住对门,虽然心底这麽想,我还是勾起得体的笑,对他打了声招呼。
出了社会我学到的第一件事不是现实,而是怎麽把情绪很好的收起来。
简叔是爸爸公司的法律顾问,同时也是我工作的律师事务所的老板,刚进到事务所第一天,他看着我,第一句话不是关切,他说:「把脸上的悲伤收起来,这个社会里不会有人因为你的悲伤而去同情你,他们只会在你的伤口上找着自己的利益。」
那时我还特讨厌他,我总觉得他既然是爸爸的法律顾问,就应该对我多加讨好,但後来我却特别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当年对我的提醒,恐怕如今我都不知道被踩到哪里去了。
「早安。」他的声音温润,带着当年没有的成熟。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怕我一开口,思念就会如潮水争先恐後的往我的双眼袭来。
等电梯到了地下室,我简直是用高中跑百米的速度往车上跑。
边跑,我边幻想王毅会在我身後追着,就像那些年,可惜那不过是幻想,在现实中,他拿着车钥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有留念。
然後,我迟到了。
当我一到办公室,嫦曦立刻问我为什麽迟到、脸色怎麽这麽苍白?
我扯了笑,找了个藉口,连忙逃到座位去。
我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往镜子里一看差点吓到,那脸色苍白的像鬼、眼底两个想猫熊的黑眼圈真的是我的模样吗?
我就是顶着这一张脸出现在王毅面前?
但我随即就不在乎了,如今他恨我都还来不及,我即便顶着一张天仙般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原以为迟到的事就到这了,但简叔也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他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家吧,我们事务所不差你一人。」
我把飘到我脸上的几缕头发拨到耳後,回:「我见到他了,王毅。」
当年那件事情知道的人没有很多,就连我父母都不知道,但简叔是那少少几个知情人之一。
果不其然,他瞪大了眼。
「你怎麽会遇到他?」
我无奈的笑,「我是他的新邻居,我们住在同一个社区,还住对门。」
简叔摇了摇头,「那你还好吗?」
「我很好,好的不得了。」
「你啊……」简叔叹口气,「其实我都看的出来,你对那小子依然是念念不忘的。」
「简叔……」
「这些年来,每每看到你,我总会怀疑当年我替你做的事情到底正不正确,但我也没办法得到个解答,因为我知道,在那个情况下,你不管做出什麽决定到最後一定都会走成这个模样。」最後,他怜爱的拍拍我的肩膀,「三年,就快到了。」
三年……
「简叔,对於当年做下的决定我并不後悔,我知道我这麽做是违反法律的,甚至会让我良心不安,但我不能不那麽做,因为小念……因为我们家欠了小念一条命……」我用着平静的语气,诚挚地对简叔说:「当年的事,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不仅让你替我做了那麽无良的事,还让你替我担心这麽多年……」
「你不用谢我,我这麽做,无非是因为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为你做那件事,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简叔推推他鼻梁上的眼镜,慈爱的笑,「每个人总会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身不由己才会真正成长,成长一直以来都是痛的,我们都经历过,所以知道怎麽做才能让你们体会到现实的残酷。」
简叔曾说,成长,就是从童话中走出来。
在太过稚嫩的年纪,我们向往着走向大人的世界,但在充满砥砺的现在,我们却怀念着那段最烂漫的年少。
其实,我从没有那麽深切的体会到我们终究是长大了,长成我们最向往的大人,也长成曾经看不起的人物。在昨夜,看到王毅西装革履的那瞬间,我才真切体会到──原来长大是这麽不经意的事情。
那个在我的回忆中,着一身白衬衫的少年,终究是也穿上了西装。
回到了座位,电脑萤幕的强烈白光照射在我的瞳孔,我微微一眯眼,等适应了那光线後,才开始处里资料。
等事情处里到一段落,我拿出手机,小念回了我:怎麽?他不是去别的城市了吗?
我立刻回:晚上出来喝一杯?
她过了一下,才又说:好
我觉得她这人特别的见色忘友,但谁让她一唯一可以容忍我这臭脾气的人了。
这些年来,我老是回忆起那些年我们嬉闹的时光,在那些时光里,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许下一辈子,可以对未来充满向往,甚至可以相信未来一定是一片光明。
但谁曾想过,曾以为的一辈子,到现在只剩我和小念还在继续联络。
又有谁曾想过,我们曾向往的光明未来,会这麽崎岖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