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离开DC的那天,在登机门前才把我的大纲寄出去,从他回Boston之後我们其实没有联络,我很忙,他应该也很忙,所以将近一星期的时间,我们搭星期一接近中午的飞机,小朋友们直接从洛杉矶转机回台湾,而我回到洛杉矶本来要再多待四天的,因为准备办绿卡的事,已经跟律师约好了很多文件要签完让他送件,大概可以排到暑假的时间去绿卡面试,结果回到洛杉矶的第二天,就在台湾的半夜那个我弟应该在睡的时间,看到弟居然在MSN上面,我好奇的传讯息问弟为什麽那时候会出现,我弟马上回讯息跟我说拔昏迷住院,然後说本来我妈还要弟不要跟我说让我专心办好我的事,我看到讯息整个手脚发凉、脑袋当下当机,接着我弟又说那个时候我爸还在高雄长庚重症急诊区没有病房而且当时还查不出来到底是为什麽原因我爸会昏迷、白血球的指数还高於正常人的五百倍。
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先打给我在成大医院当心脏内科医师的同学,看有没有办法帮忙安排病房,我同学说跟长庚那边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所以可能没办法,然後我打给另外一个在佳里奇美医院当胸腔内科医师的同学,基本上更不抱任何希望,我爸平常是有心血管疾病所以想说找同样这个领域的李医师可能比较有机会,不过连李医师都没有办法,更不用说胸腔内科的廖医师,後来打给在高医的谢医师,但是谢医师才R2,她又说除非去高医她才比较有可能有机会处理,可是她不推去高医的心脏内科或心脏外科,接着,「很不得已」的打给狮子,因为我记得秃有一个学长在高雄长庚,那家伙还算帮忙,但秃说秃学长在妇产科,表示有困难但是秃联络了另一个也是台大的学长,在高雄荣总的心脏外科,但秃学长说因为教学中心对教学中心要转院在健保制度上,除非是特殊的状况不得不转院才被允许,而且很手续会麻烦,所以等於也是没办法,我根本快崩溃了,欧先生姐夫在台大医院而且是儿童精神科无法帮忙,欧先生的哥哥虽在高雄但因为是小诊所又是泌尿科,所以也帮不上什麽忙,我脑袋一片混乱,而且一直在到处乱找人,只要我能想得到的、搭得上边的、一个也不放过,一个一个的打电话,再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之後,才突然想起来应该要先赶快改回台湾的机票,那时候已经洛杉矶时间下午四五点了,我赶快看当天半夜还有没有机位(而且牵涉到学校要请款我又不能自己把票等改掉、而且是大家一起要申请的我也不能片面不申请),还好美国的旅行社大姐我跟她很熟,看我这麽急,非常帮忙也很有力要到位子,我先在MSN上跟我弟说我回台湾的时间改好了,顺便联络一下弟来接机的时间,就在这个时候,看到Aaron的MSN登入通知,我才突然想到,对啊!他好像之前跟我说过他是心脏科的医生,虽然我的讯息也不多,但是应该可以问一下我爸的状况看他有没有办法多给我一些专业的意见,让自己不会那麽惊慌失措,所以我传讯息给他先hi了一下然後马上问他说过他是心脏内科没错吧?!他说yes,然後我又再问心脏内科应该通常都会懂血管的吧?然後他说Iamactuallyspecializedincardiovasculardiseases(意思就是他的专科是心脏血管内科),接着我就本来其实只是想要跟他问一下,什麽情况一个患有Buerger\'sdisease(我爸的病,是一种叫伯格氏症的,我们翻成血栓性血管炎,据说成人长期抽烟的男性有不小的机率会得到这种病,而我爸就是个老菸枪,再加上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那个年代这是超高龄产妇>好像我爸的血管也比正常人还要小条,就特别容易阻塞,我爸是那种打针找不到血管,甚至需要用婴儿头皮针打在大姆指上,通常也都只有医生才有办法或者真的很经验老道的护士才有办法帮我爸打针,拔年轻的时候,虽然因为这个病住进高医认识了拔一辈子的挚爱我娘,但是也因为那时候的医学还没有太发达,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截肢,所以我爸在26岁的时候就右大腿以下截肢,这基本上就是哪里有问题就把哪里割掉,後来到我爸快五十岁的时候又一次类似的状况,结果去高医居然还作出了跟二十几年前相同的建议,经过人家介绍高雄荣总的心脏内科主任,建议我爸用气球扩张术,所以才免除掉了另一次的截肢,就这样又维持了十几年),我不是很有头绪地问他,有这种疾病的人突然昏迷,而且白血球指数高出正常人五百倍有可能会是什麽原因?他没有回讯息而是马上打电话给我,问我怎麽一回事,我以前曾经跟他说过我爸因为这个疾病所以在年轻的时候,右大腿以下截肢的事,不过那时候他根本还是个学生或很嫩的医生,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记得这种…应该不算是很重要的事,加上以前我妈在说Buerger’sdisease的时候,因为她的英文发音向来很…不太正确…我跟我弟一直都以为我妈说的是汉堡那个burger,完全不信任她讲出来的英文,所以几乎没有去确认过这个病名,到很接近当时才去google,我跟我弟当场都傻眼,没想到我娘居然念对了,anyways…我很崩溃地跟他说了刚刚说的那些其实那是我爸,而且他现在高雄长庚的急诊重症区一直没有病房,原本我爸的门诊主治医师答应要收结果又没有、我找了一堆人找不到病房,我完全没有次序而且很错乱的一直讲,後来他打断我叫我等一下,他一会儿再打电话给我,我就乖乖的先挂了电话,本来没有再多想什麽,只是想要做什麽事分散自己对爸爸的担心就开始收拾行李,结果,过了大约半小时他才打给我,那时候我行李已经收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一直不断看手机,他一打来我就马上接了起来,然後他跟我说,他帮我爸找到病房了,不过要先在健保病房过两天才能换到特等病房,因为我爸原本在长庚的主治医生是心脏血管外科的,所以还是排在外科病房,接着他才开始跟我解释我原本的问题以及他就我给他的讯息判断有可能会是什麽样的情况,他用英文讲我其实不是真的听得很懂,因为里面夹杂了很多医学的专有名词,加上我脑袋有好长一段时间的空白,所以他跟我说了什麽我其实都没有听进去,挂上电话之後我还是一整个非常失措的呆坐着,直到我弟传讯息来说爸爸「突然」有病房了,我才整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事,那时候,我哭了……
现在想起来,他一直都是那个帮我救我的人,一直都是那个唯一有能力帮我救我的人,而且我生命中每次无助难过的时候,他都会刚好出现,我回台湾的飞机上,十几个钟头无法吃无法喝无法睡脑袋一阵空白,就在飞机快要抵台的时候,突然想到我似乎忘记谢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