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冬日午後阳光始终洒落不下来。
偌大天际中看得出几片乌云缓缓飘移，宣告底下人们即将细雨绵绵。
刘念琪不停凝望朵朵乌云，心神悬荡几公里外，脚边有两大袋日常物资，而独自或结伴的许多人经过她身边，都聊起该买什麽不该买什麽，仅有她驻足超市门口。
雨，什麽时候才会下？
她喃问。
现在……不行吗？
「刘念琪。」
刘念琪前方停了一辆鲜红车子。车窗降下来，驾驶者左手臂半挂车门，侧来的娇艳脸蛋上有抹遭人忽视的受不了。
刘念琪看向韩雨蒙，心不在焉漫应：「嗯……」
「嗯什麽嗯，我一个字都还没说。」韩雨蒙惯性颐指气使：「现在把你的东西放进後车厢，不然等你神游完才想到要回家，我已经站在冷风中僵成化石，还严重感冒流鼻涕发烧怎麽办嘛。」
刘念琪听完长串叨絮，停住良久，蓦地问：「你现在……要说什麽？」
「我说什麽──刘念琪！」
娇滴滴的放声喊叫，促使刘念琪回过神，始终没有终点的迷茫心思也迅速撤退。她匆忙道歉：「对不起，我马上好。」
刘念琪微弯腰，用两手费力地提起脚边一只沉重袋子，步伐颠簸往车尾移动之际，早已跺着高跟皮靴过来的韩雨蒙一脸恐怖。
「每次看你搬那麽大包东西，你不累，我已经累垮。」
「姊姊以前承担家计和日常，也是这麽累，我没有做过，所以从来不知道。就算我真正面临，也永远不会明白姊姊当时究竟有多辛苦艰难。」
刘念琪放好第一袋。
静默半秒。
手还勾着袋口，想到车祸去世再也无法看见的温柔笑容，便令她神情幽远而飘渺。
「总觉得……我现在做的，连姊姊曾经为我、为这个家所付出的牺牲，连冰山一角也企及不到。姊姊她当时，什麽也没对我说。」
她重新踏出沉重步伐，回头後再次弯身，用力提起搁置地上的第二袋物资。
韩雨蒙似乎不认同她。
「有你这种想法，赖滢欣才会担心到叫我紧紧盯着你──嘛，刘念琪！」
韩雨蒙顿时吓到，差点惊声尖叫。
「草莓种在那麽深的地方，你和真命天子，过夜了嘛？」
刘念琪迅速望去韩雨蒙一眼，立刻压住因为弯身而不经意敞开的领口，她默然低了脸，努力将大袋子抱进怀里。刚才的一瞥足够让刘念琪了解到，韩雨蒙问得那麽直接完全是吓出来，没有任何恶意存在。
「刘念琪！」韩雨蒙又喊。
刘念琪轻锁眉，无言以对，把第二袋日常用品放进後车厢。
她没有正面回应韩雨蒙。
不久耳边又传来韩雨蒙娇滴滴的嗓音。
「既然都这样了，让男朋友照顾你不是很天经地义嘛，下次让他帮忙搬这些东西，省得你一个天然蜜饯都要变成人工蜜饯，太辛苦！」
男朋友……吗？
刘念琪的手顿了一顿，然後感觉後车厢盖缓慢下降直至阖上。
她恍然退开身。而几个荡进思绪的字眼，令她没来由想到那天夜晚所有发生的事。轻揪按衣领脖颈，她软弱却肯定地声明：「他不是，不是我男朋友，不过是我姊姊的男朋友。而且，我会自己照顾自己，不用谁来照顾我。」
彷佛她说惊世之语，韩雨蒙露出苦思，直到她们打开车门，分别坐进驾驶座和副驾驶座，行驶上路前，韩雨蒙才用甚感新鲜的语气对刘念琪道：「天然蜜饯也要变勇敢了嘛。」
因为不能後悔，不想依赖，所以……必须勇敢。
很衬韩雨蒙鲜明个性的红色车子滑进马路，刘念琪的心神再度悬於遥远街区。这时简讯提示声蓦然细响，她回神，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点开来看。
寄件者：游律行。
「星期六早上，公司门口，车号二，六点半集合，七点出发。」
除了游律行公司台南两天一夜员工旅游的重要资讯外，没有任何多余字词，总觉得这隐隐代表什麽，她不是不懂，也没有多想。刘念琪静默半晌，打一则同样俐落的简讯回传游律行。
然後，天空下起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