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只有你一个人吗,黄薇樱呢?」
刚刚的那位吉娃娃小姐朝我搭话。
我朝海边点了点头,她也没在说些甚麽,迳自在我旁边坐下。
「刚刚抱歉啊,走得有点突然。」
「没事,别在意。话说那个男生没有跟你一起吗?」
「刚刚我已经叫他先回去了。」
那干嘛还突然跑来这里,是说怎麽会知道我们的位置啊……
正当我感到疑惑时吉娃娃突然转过身来,抓住我的肩膀。
「呃……你要干嘛?」
「有些私事想要问你,可以陪我走一趟吗?」
「黄薇樱怎麽办,我总不能直接消失吧。」
──不然这样吧,手机借我。
我将手机交给她,只见她以飞快的速度不知按了些甚麽。
拿回来时发现我的line上多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欣瑜。
「之後再连络,先走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搞什麽……
「怎麽了吗?」
玩得全身湿透的黄薇樱走了过来,看见她我突然想起了甚麽非常重要的事。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没带毛巾过来……」
「啊,对齁……怎麽办。」
看着眼前一脸愁容并且滴着水的少女,我的头好痛。
「你在这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附近的超商里,随便抓了样挂在架子上的廉价毛巾,迅速结完帐後回到刚才的海边。
「啊……」
在看到黄薇樱的同时,她的旁边也多了一些人。
感觉就是一群不三不四的社会败类,我犹豫了两秒直接朝他们走去。
「我回来了,走吧。」我边说边牵起黄薇樱的手。
「等一下你干嘛啊,我们还在说话欸,有没有家教啊?」
其中一个男的直接挡住我的去路,似乎想找碴。
「那还真是抱歉,我跟我女友待会有事要忙,所以不方便陪你们聊天。」
「蛤?你在爽什麽啊,我在跟那个女的讲话,没你的事吧?」
说实话我很怕被揍,毕竟我平时也没在运动啊……
现在後悔应该来不及了吧,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唉……我就说明白一点吧,她不是你们这种货色碰得起的好吗,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没照过镜子,看脸就知道你们的为人了。」
我一说完眼前的男子额头旁的青筋不断跳动,感觉超愤怒的。
当他手一举起来时,我马上清楚了解到这就是我在等的时机,我朝他的胯下用力一踹,在他低头时顺手施力将他的头往自己膝盖撞击。
「干……」
男子一脸疼痛的蹲下,我赶紧抓着黄薇樱的手就跑。
後方不断地传来各式各样的脏话,我赶紧拉住黄薇樱躲到某个消波堤的後方,这边刚好成为他们视线的死角。
我们坐在沙上喘着气,黄薇樱的体力似乎比我好,呼吸马上就平复了。
「怎麽放你在那,就招引一堆人啊……」
我忍不住小小抱怨一下。
「其实还满常遇到的,倒是你的表现让我有些讶异,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带攻击性的行为呢。」
「呃,这很普通吧,而且那种情况下什麽都不做的话,我会讨厌自己的。」
「是吗。」
「他们快到我们这了,从旁边绕出去吧。」
我们悄悄的回到摩托车旁,也不管黄薇樱那湿答答的身体与引人侧目的比基尼穿着,我快速的启动机车後扬长而去。
因为怕坐在後方的黄薇樱会感冒,骑了一段路後就到路旁的加油站让她去把身体弄乾并且换上衣服。
回到家後我直接倒在沙发上,今天一整天让我感到无比的疲惫。
黄薇樱到最後几乎是直接睡死在後座,害我一路上骑车骑的提心吊胆的,到了她家也几乎是我把她扛进去放的,真是放纵啊……
总之最近都不太想出去玩了,心好累。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难得睡到中午,出去吃个饭後便去上了下午的课。
虽然只要考试分数有到就不会被当,但心里难免还是会不安,何况昨天玩了一整天让我想安分一阵子。
我随意浏览手中的二手书,看着学长姊留下的涂鸦,看着看着就趴下去睡了。
因为昨天太累直接睡死,因此手机理所当然地没有充电,现在早已没电被我扔进背包里了。
不能滑手机也不知道要干啥,平时喜欢的随身读物也没带出来。
几乎只眯了一下就起来了,因为我发现有人在小声地叫我的名字。
左右看了看都没发现人,最後看到对方蹲在後排桌子的斜後方。
「……你在干嘛,是说你哪位?」
「什麽嘛,你不记得我吗!」
我有认识这麽招摇的人嘛……
看着那头醒目的粉红色头发,我突然想起了某个人摔倒的画面。
「啊,你是那个跌倒的吉娃娃。」
「蛤?什麽吉娃娃。」欣瑜一脸憨样的坐到我旁边。
「没事没事,话说怎麽突然过来。」
原本想拿出手机查看,但想想没电就算了。
「我不是传了讯息给你吗,难道你都没看?」欣瑜娇嗔道。
「啊……抱歉,我手机忘记充电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哼。」
懒得再跟她辩解,我直接从背包翻出我的手机给她看。
「还真的没电啦,好吧,不怪你。」
「我们出去谈吧,感觉教授的视线一直往我这边瞧。」
我跟欣瑜走出教室,现在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算是个不上不下的时间。
「所以你找我干嘛?」
「嗯……有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我们完全不熟吧,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呃……这个嘛,怎麽说呢……」
看着欣瑜扭扭捏捏的样子我叹了口气。
「走吧,我知道一间不错的咖啡厅。」
我带着欣瑜穿越行政楼前的纪念大道,这条大道算是我非常喜欢的地方之一,两旁的樟树将澄澈蓝天给遮住,让人感到凉爽舒适,而阳光则穿过樟树的枝枒间洒落在地,给人一种漫步星空的错觉。
走了一小段路後我推开一扇略显老旧的木门,清脆的风铃声传来,轻轻的将门带上後笔直的走向柜台。
「一杯焦糖玛奇朵,呃……你要喝什麽?」
我问静静站在一旁的欣瑜。
「嗯,那就一杯美式吧。」
「……怎麽你跟薇樱都喜欢喝美式呀,不觉得苦吗?」
「哈哈,也没有特别喜欢啦,只是喝个情绪罢了。」
「心情不好喔?」
我向柜台小姐道了声谢,将托盘端到角落的座位去。
「所以你要找我帮什麽忙?」
「其实……我男友跟我求婚了。」
「喔,那很好啊,恭喜你。」
「谢谢,不过我并不想这麽早结婚,总觉得双方都还未稳定,这种事稍嫌过早。」
我喝了口咖啡,焦糖玛奇朵的浓纯香味缓缓在我口中扩散。
「所以呢,跟你男友讨论过了吗?」
「早就提过了,但对方的态度很强硬,平时明明都没什麽主见啊……」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麽,照理来说这不是我能介入的事吧。」
「只是想听听同样是男生的你是怎麽想的。」
「你没有其他认识的男生吗……」
一般不会随便找一个不认识的人询问这种事吧,她脑子到底装了些什麽。
「正因为是这种事才要找陌生人谈啊,而且你是黄薇樱的男友,也不算完全的陌生人吧。」
「呃,我听不懂你的逻辑欸。」
「你是笨蛋吗,这种事跟朋友谈总会走漏风声,我不希望那样,毕竟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你不担心我跟黄薇樱说吗?」
「她比较没关系,而且她也不是那种类型的人。」
「嘛,我也不清楚为什麽你男友硬要先结婚,不过说不定是家人的关系,又或着是怕你会离开他吧。」
随着年纪渐渐增长,找到人生伴侣的时间与机率也都在不断的下降,也许他只是对那未知数怀抱着恐惧。
「是这样吗……未来的事谁也不清楚,但结婚这种事不能草率决定吧?」
「说不定人家是思考了很久才提起勇气开口的,你这种说法我觉得不太好。」我用有些责怪的口气答道。
「我知道啦,我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办而已。」
「你有跟家人谈过了吗?」
「还没。」
「先跟家人谈谈吧,毕竟这是一生的决定。」
「好吧,我再问问看。」
欣瑜虽然这麽说,但眼神似乎有些黯淡,不晓得在想些什麽。
「那麽,我先回去了。」
我目送着她那颗粉红头随着铃声走出店外,而桌子上的那杯美式咖啡,仍然冒着袅袅白烟。
「呼……」
吹了口气後,我将不常喝的美式分成几小口饮尽。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会有类似的烦脑吧,我不敢去多做想像,太宰治曾说过『胆小的人有时连幸福也会胆怯。』
我也害怕着哪一天这世界突然产生了巨变,带走身旁所有的一切。
在等路口的红绿灯时,在对向的街道口发现了某个眼熟的身影。
待绿色的行人号志亮起,我走向他。
「好久不见啊,最近过得如何?」我朝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高挑男子搭话。
这里暂且称他为X,X是我从国中就认识的好友,算是交集比较久的人。
「嗯,吴铭玥吗?一段时间没见了啊,还真是怀念。」
「要来我家坐坐吗,刚好正要回去。」
「可以啊,刚好没甚麽事。」
「说起来你之前怎麽突然消失了,连脸书也没看到你上线。」
「我出国一个多月,想说去放松一下。」
「那你学校怎麽办,学分不会不够吗?」
「这不用担心,我有算过应该还可以。倒是你怎麽会在这里,你应该是不怎麽外出的类型啊。」
「哈哈……稍微有点私事吧。」
回家前顺道在楼下的便利商店买了瓶饮料,家里的冰箱已经快空了,不过基本上平时也没再放什麽东西就是。
「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正常不会有人来住吧,我认识的人又不多。」
「黄薇樱没有去跟你住吗,你是不是性无能啊……」
「吵死了,跟那种事没关系吧」
我只是想维持住现在的关系,我不清楚黄薇樱当初喜欢我的理由,但我想只要能维持下去,我也能别开双眼不去看我们两人间的瑕疵。
「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这种个性居然交的到女朋友。」
「……甚麽个性?」
「就一脸厌世啊,脑袋又装一堆奇怪的思想,真是麻烦死了。」
「你没资格说我吧,还有我天生就长这样。」
哼,这家伙只不过是稍微有点长相而已,嚣张什麽。
带着哀怨的想法,我家门打开。
说实话讲家门似乎有点不太对,毕竟只有我一个人住,而且又是间小公寓。
将鞋子摆放在玄关後,我请X先随边找个地方坐。
我将电视打开,随便转了个新闻台当背景音乐。
「你现在都住哪?」我问X。
「我有另外租公寓,我家跟你一样住不同地区嘛。先别说我了,你跟黄薇樱发展到哪了?」
「你是会喜欢这种话题的角色吗,好意外。」
「只是很好奇啊,而且一般都会感兴趣吧。」
「是这样吗,好奇心害死猫听过?」
「我不是猫所以没差,是说你是不是在逃避?真的不想讲我就不过问了。」
「也不是逃避,只是我也不知道该讲什麽啊……」
「就说一下最近在干嘛啊,该不会你们都没有一起出去玩吧?」
「当然有啊,唉……你觉得她真的喜欢我吗?」
X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干嘛这麽问,你们不是正在交往。」
我告诉X当初告白时黄薇樱所说的话,如果只是因为我很普通这种谁都可以做到的理由,那麽应该没必要只拘泥於我吧,我所担忧的正是这点。
X觉得我想太多,既然已经到手的东西又何必在乎得来的途径呢?
但我觉得并非如此,若两人间没有爱存在,那麽只是单纯地在演戏而已。
这麽说很怪,但倘若灵魂不会被触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表面的幸福。
那天X在我家待到傍晚,一起去吃过晚饭後我们便分道扬镳。
最近的天气渐渐变冷,也差不多快换季了。
我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突然想到今天还没给黄薇樱发过讯息,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情侣间的对话不外乎就是些嘘寒问暖,但有时会忍不住心想,这麽做究竟是关心还是义务。
回到家後我办躺在沙发上,也不晓得该做些什麽,只是任凭时间慢慢流逝。
人有时候很别扭,在真正需要时间的状况下,总是嫌时间太少;但有时却又觉得过多,因此才有打发时间这种词汇产生吧。
冬天到了,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气温的下降。
路上的行人纷纷地从普通的轻便衣物,替换成蓬松的羽绒衣。
人行道上的树叶也终於落光,世界彷佛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呼出的气化成一小团雾朝前方散开。
前几天欣瑜传了讯息过来,说有分手的打算。
她的讯息看似平静,但却有好几个字打错。
我没有多回她甚麽,只是已读。
很多人觉得已读是种非礼,说实话我非常痛恨这种想法,好像被什麽给绑架了一般,言行都变得不再自由了。
说是这样说,但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回讯息。
我绕去附近的图书馆,想看些能消遣时间的杂书。
这座图书馆是近期才完工的,里面的装潢与设备都很新颖。
某本有着樱花树封面的书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突然想起过去曾答应过要带黄薇樱赏樱。
稍为研究一下吧,我随便找了个避人耳目的小角落。
书里有几个赏樱的推荐地点,不过都有点远就是了,当然最麻烦的点还是通勤啊……
记得X有车,到时在去拜托他吧。
当我正读的入迷时,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因为我忘了关震动,不少人的视线突然转向我。
「怎麽了?」
我走出图书馆後问道,是黄薇樱打过来的。
「你有看到欣瑜吗?我一直连络不到她。」
「我怎麽可能会知道啊,有急事找她?」
「不是啦,她的家人打给我说昨天她告知家人要来我家住,结果不知道跑去哪了。」
「有没有可能在她男朋友那边呢?」
「早就问过了,他现在也很着急啊,在想要不要报警。」
「应该不可能会不见吧,她都这麽大了,能照顾的了自己。」
「你怎麽这样说话,有人失踪了你知不知道,算了跟你讲话根本是浪费时间!」
黄薇樱大声说完後挂掉电话,我的耳朵传来阵阵疼痛。
我默默的走回图书馆,将东西收拾後离开。
老实说我有点吓到,我很少听到黄薇樱这麽情绪化。
我打开与欣瑜的通讯纪录。
『也许我们都有不能退让的理由,又或着其实我们根本还不了解彼此。
我想双方都该冷静一下,我最近时常在考虑分手的事,可能已经有点累了吧哈哈。』
我仔细地思索了一下欣瑜平时可能去的地点,总之先绕到学校附近看了看,之後又到之前去过的那间咖啡厅绕了遶,但依然没看见熟悉的粉红色身影。
「跑哪啦……」
我不晓得该去哪里找她,况且不希望被人发现的人是没这麽容易被找到的,或着……恰好相反?其实内心是渴望被发现的,大部分的人们也许都怀抱着这种矛盾的心理孤独的存活在这世界上,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人。即使表面包裹的再厚,最深处的那层依旧是无比脆弱的。
我开始试着换位思考,在这种不顺心的时候——内心的铠甲开始一片片剥落,这时会想逃到哪。
心中开始浮现一个模糊的地点,那是我偶尔也会去的地方,虽然不确定欣瑜是否在那里,但总有一试的价值。
我跑向附近的公车站,搭上了刚好迎面驶来的一班车。随意找了个座位後我轻轻地吐了口气,等待心情稍微平复後我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如此的积极,是因为黄薇樱那明显失望的语气吗?但总觉得又不只如此……
窗外的景色如跑马灯一般迅速掠过,路上的行人与车流在眨眼间早已失去踪影,彷佛车内与车外的时间被切割开来。
我看了看手机,现在坐车到那大概四五点吧,我将眼睛缓缓阖上,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令自己疲惫,上一次觉得放松早已不知是何时了。
突然前面的座位不知是谁的手机响起,让原本快进入深层睡眠的我吓了一跳,只剩一站就到了,真是好险。
下车後,我照着脑内的记忆往一条攀升的柏油路走去,坡道的两旁种满了樱花树,但因为季节的关系目前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枒,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春天了吧,时间过得好快,没什麽实感啊……
连续走了几条小道,终於在一处石阶前停了下来,在石阶的尽头是一处占地颇大的神庙,受日治时代的影响,整座神庙的设计跟日本的神社大同小异,不过里头供奉神明已经改成台湾本土的诸神了。
但因为地点偏远,又要爬颇长的石阶,平时来这里祭拜的人数可说是寥寥可数。
好不容易到了神社前,我搓了搓双臂,指套了件长袖外套果然还是有点冷啊……手都变冰啦。
我四处看了看,沿着神庙的周围绕了一圈。
「啊。」
在一处有着大树的树荫下,欣瑜正坐在柔嫩的草皮上,还真的在这啊。
「大家都在找你喔。」
我轻轻地坐到她身旁的空位。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欣瑜嗫嚅道。
「怎麽了?」
「……」
欣瑜沉默不语,我则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空旷的神社。
「我们分手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感觉他们之间的隔阂都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大。
我仅仅只是点头。
到现在我仍然觉得自己是局外人,实在是没什麽立场说三道四的。
说起来我们的关系实在是很模糊,有点莫名其妙啊。
「最近时常觉得很累,内心一直有种快要窒息的阻塞感……」
「走吧,这种时候就要去看场电影,喝个酒。」
我起身,欣瑜则是一脸茫然地盯着地板。我索性直接牵起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带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