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消散在王山絮絮叨叨的过往故事里,他静静听着,没打算打断他。
到了城前,入城时间已过,城门深锁,他们两人被锁在城门外,得等明日早晨才能进去。
「仵作先生,对不住啊!要不是发生了许奕的事,你当是能在午後进城的……」
「没事,今日进不去也就罢了,明日再说,此事不急。」他安慰道,「倒是天色已晚,王君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怎能留恩人一人在此?」王山摇了摇头,「还有啊!仵作先生你别叫我什麽『王君』啦!多见外,叫我王山或阿山也行!」
「不了,你估计不会想让我喊你的名字。」
「啊?什麽意思哪?」
「因为我是……」他犹疑地顿了顿,「对了,入城之後你能帮我个忙吗?陈家的那户房子可能让人住吗?」
「哎呀!不是都说了,官府要找陈坎回来……呃?莫非你……」
王山这才明白过来,惊愕地望着他,再看见仵作点头之後,默默垂下了目光。
「怎麽会想蕲州?不是都到京城去了吗?」
「发生了很多事,上京也不见得是多好的事儿,那里的人更复杂。」陈坎拍着肩上的竹篓背带,「因为他的事情得来蕲州,就决定乾脆回来,以後在这儿住下了。」
「你这朋友,是在京城认识的,还是……」
「是老朋友。我离开之後,他费了番心思到京城见我,却不幸死於非命。」陈坎顺了口气,话语哽咽,「到底,是成了个货真价实的故人。」
王山默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麽转换这沉重的气氛,眼神飘移之际,恰好碰上他腰间悬着的酒壶上,王山忽地灵机一动。
「哎呀!怎麽今个儿净碰上些晦气事!真该好好喝场酒,大醉一番!」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拿那只酒壶,「仵作先生,见你身上带酒,怎能自己藏着?不如今晚我们俩就来把这壶酒喝了吧?」
「不行。这酒你喝不得的。」
「怎麽喝不得了?难道你是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王山号称是千杯不倒,不管多烈的酒我都不怕,不会醉的!」
「不是那个问题。」陈坎摇了摇头,「这样吧,要是你想喝酒,我明日进城请你喝个够,你就别打这壶酒的注意了。」
「甚麽啊?这麽神秘兮兮的。」王山嘟哝着,「莫非是甚麽上好美酒,珍贵得很,才不轻易让人喝?」
「不让你喝不是因为它有多珍贵,而是你没必要喝。」陈坎将酒壶揣进怀里,「这酒,我一个人喝便行,当作是给他赎罪。」
「唉……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起话来怎这麽难懂啊?听是听了,却没明白几分。」王山搔着脑袋,果断放弃,「也罢,不与你这人说话了,我们还是快休息吧!明日晨起应该就能进城了。」
「也好。」
两人在城外的简陋旅店过了一夜,翌日早晨,两人一同去官府认明陈坎的身分,陈坎顺利地迁入旧居,在老家後头的山上安葬了郑子离的白骨累累,为他立了个墓。
他点香,在墓前跪了许久。
事成之後,他给了王山一笔钱去买酒食,聊表谢意。当王山捧着满怀食物,心满意足地回到陈坎家里头的时候,他发现陈坎饮尽了那壶昨夜他不让他碰的酒。
壶底已空,而虎口无声。
蕲州百姓说,他们城里近日从京城迁来了一个哑巴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