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你的家,以及,我曾进驻过多年的你的房间。见你呵欠连连的样子,我和你说先去洗澡吧,你却只是随手拿了套衣服递给我。
「出门前洗过了,我等等直接换衣服就好。我先去刷牙洗脸,等我弄好你就去洗吧。」
说完以後,你便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而我一个人,环顾着你的房间,想起许多事情──想起上一次进来这里的那天,那时的我伤心又绝望,不晓得还要再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你、以为你会消失很久很久,但一转眼,你便回到我身边;想起我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些岁月,我曾如何努力隐藏自己对你的心思,没想过哪天会对你说出口、没想过你早就明白,也没想过,从不曾期望有回应的感情,如今竟然能有好的结果……
「发什麽呆?」你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伸手给了我一只新的牙刷和一条新的毛巾,「去洗澡吧。」
「没有啦。」我回过神,接过牙刷,「我去洗罗。」
「嗯,我先上床等你。」
你这麽完说,嘴角翘了起来。不知道是我自己思想不纯洁,还是你真的想表达那个意思,总觉得你的这句话和你的那个笑脸,感觉起来特别暧昧……
抿抿唇,我慌忙地转身,「我,我赶快去洗澡。」
逃跑的过程隐约还听到你的笑声从後方传来──你果然是故意的。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完全不晓得自己在浴室耗了多久的时间;直到身上的皮肤因为冲了太久的水而变皱,才发觉不能再待下去了。擦乾身子,正要穿上你借我的衣服,这才发现,我又没有贴身衣物可以穿了。无可奈何,尽管觉得非常羞涩,还是套上你的睡衣,出了浴室。
紧张兮兮地回到房间,却发现你居然坐着睡着了,背部还倚着直立的枕头。
……真是的。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想在不吵醒你的情况下将你的身子放平,让你更安稳地睡一觉,可才刚让你躺平,你就醒了过来。
「洗好久喔。」
你大力眨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说了句。
真可爱……
忍不住低头,我轻啄了你的唇一下;不过短短一秒,我便抬起头,难为情地正要翻过身躺下来──你却毫无预警地伸手环住我的腰,将我往你身上带,力道之大,使得我的整个身子和你紧密贴合;另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你精致的脸庞逐渐占满我的视线,直到你我几乎要没有了距离。
每一条神经都变得紧绷,我闭上双眼,等了好一会儿,却怎麽也没等到你的吻。缓缓睁开眼,我不解地看着你,你的脸上挂着我读不出情绪的微笑。
距离仍是太过靠近,我结结巴巴地问了句:「你、你怎麽停下来?」
你笑了声,这才在我的唇上落下一个吻,原本搂住我的腰的那只手松了开来,忽然站起来关上电灯,躺上床後,迅速拉起了床被。
「睡觉吧,我好困了。」
你这麽说完,便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这是真的要睡了。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却又不禁觉得有些失望。
「……晚安哦。」不好意思让你知道我此刻的想法,努力平复情绪後,我轻轻说。
「晚安。」
在一起以後,我们第一次共枕而眠。大概是因为上了一整天的班,返家的时间也太晚了,尽管有了那段小插曲,还是没过多久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隔天一早,我就被你挖起床,和你一起出发去你的餐厅。待了一整天,看着店长忙东忙西的,虽然下午店休时,能稍微休息一阵子,但待在餐厅里的时数仍是非常长,几乎占据了整天的时间,也难怪店长年纪渐增的她会觉得吃力了。
那天离开以前,店长趁着你去和其他员工闲聊的空档找上我,开口和我聊了起来。
她说,其实她早就想让你多徵一个人、或者升一个老员工当副店长之类的,只是她始终没开口;前几天听你用十分歉疚的语气和她开口提议时,她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她一直都很庆幸,自己在经济最困顿的时候刚好碰上这间餐厅准备开业,也很感恩自己能遇上你这种老板,所以尽管最近一年多以来,她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堪负荷,却还是咬着牙撑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这些年来你只信得过她一个人,於是她不忍心开口对你说她的困扰,怕你听了之後会急忙徵人进来,没时间好好筛选,只为了让她减轻负担……
「真的是个好女孩,比我们家那几个死小孩懂事多了。」
店长笑着说,眼神里流露着的母爱让我也跟着笑了。
「可能是知道我也是单亲妈妈的关系?这孩子对我特别照顾。刚来做没几个月的时候,因为我家小孩的学费要缴不出来了,虽然觉得一把年纪了还要去求一个小女生真的很没面子,还是去拜托她,能不能提前发薪水给我。她问了一下原因,听我说我一个人要养三个孩子,一口就答应了,还说如果我有困难就直接跟她说,她一定会帮忙的。那时候真的是觉得很感动。」
「的确是她会做的事情。」我笑着点点头。就算店长已经是大你两轮的阿姨,你好像还是用照顾朋友的方式在照顾她,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莫名得逗趣。
「这些年来,我在这工作真的存了不少钱,而且我大女儿去年刚毕业,家里的状况其实已经好多了。女儿一直劝我换一份工作,不然至少上班时间改短一点,说我这样太累了,但只要想到,我不做的话就没人帮她管这间店了,怎麽样都放下不心。所以,你一定要来做啊,真的拜托了。」
看着店长握着我的手,微微弯下腰,诚恳地向我请求的模样,我慌张地跟着弯腰:「我会来做的啦,不用这样拜托我,这样我很不好意思。」
「那就好了。如果你会来当副店,我就放心多了,以後也可以安心休假,准备半退休养老了。」她听见我的答覆,满意地笑了。
而我失笑:「我都还没来上班耶,搞不好会做得很差,放心得太早啦。」
店长听我这麽说,只是笑着摇摇头:「能力是一回事,那都可以慢慢来的,人呐,信得过最重要。如果是你来接手的话,这孩子也能安心让你顾吧。」
听见这番话,我愣了下才回应:「欸?怎麽这麽说……」
环顾四周,她确定附近没有人听得见我们的对话後,才在我耳边开口:「上次她有跟我说过啊,你们两个……那啥,在交往不是吗?」
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这件事,我低下头,小小声地回:「呃,是啦……」
被年纪大上两轮的长辈知道我们在交往的事情,感觉还是挺不自在的,毕竟那一代的人大多是反同的,我实在不知道她会怎麽想……
耳边传来店长的笑声:「傻孩子。我在这里做这麽多年了,什麽样的情侣都看过了啦。没事啊,我不反对这个的,你不用这样。」
我这才抬起头来,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似乎是我的反应太有趣了,店长大笑了好一会儿,我看她这样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我态度比较放松了,她才又开口:「那个,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啊,可以啊……」我不晓得她是要问什麽,还是下意识地答应了。
「我看了她很多年了。一直搞不懂,这孩子明明事业挺顺遂的,又有个帅帅的男朋友,不知道为什麽还是看起来忧郁忧郁的。後来,她妈妈生病以後,整个人状况又更糟了……」
这麽说完,她重重叹了口气。而我听见这番话,心里像是被针头刺了一下,微微地发疼。
重逢以後,我丝毫不敢去探究,我们分开的那几年,你究竟过得如何,只怕得知你的世界就算少了我也没有任何改变;尽管前阵子,你已经亲口告诉我,那几年你也一样很想我,我还是摆脱不了心里那份自卑,总想着,就算会想念我,你也还是过得好好的吧、只有我一个人会如此疼痛吧?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真心开始觉得,也许那几年,真的不是只有我感觉自己的心内缺了一块……
她接着说了下去:「她妈妈去住院後,我接下店长的职位,她也越来越少来店里了。除了店里的事情之外,我们也没什麽联络。结果去年有一天,她突然跑来探班,带了一堆零食给大家。我从来没看过她心情那麽好的样子,问了好一阵子,她才说,她和一个失联很久的朋友连络上了。我还开玩笑说,该不会是以前喜欢的男孩子吧,她说不是啦,是女生。」她顿了顿,「所以,那个女生……是你吗?」
我愣了下,看着店长不知为何一脸紧张的模样,轻轻笑了,「应该是我没错。」
「那就好了。」她听见我的答案,显然松了一口气。
我摸不着头绪:「啊?什麽意思?」
「只是怕那个人不是你啦。」见我一头雾水的样子,她笑了出来,「她以前一副人生什麽都无所谓的样子,你们连络上之後,她整个人都变了,活泼好多。如果那个人不是你,这孩子还跟你交往,就,那啥,感觉实在是不太好,怕你会难过,哈哈哈。」
笑着说完以後,她忽然伸出手,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边说了句:「谢谢你。」
我还愣着没有反应,她就已经松开手,侧着身子,指了指在一群员工里头,一副就是大姊头的模样、和大家聊得欢快的你,笑着说:「说真的,这孩子对我来说,名义上是老板,其实已经像乾女儿一样了。真的很谢谢你,让她现在看起来这麽开心。」
看着那样的你,我也笑了,却有点鼻酸:「没甚麽好谢的……能跟她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啊……」
「那就好了。」店长仍旧笑着,贴心地从旁抽了张卫生纸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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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尽管原公司里的同事和上层们拚命慰留我,我仍是坚定地辞去了原先的工作,以预备副店长的名义,到你的餐厅报到了。
公事上,也许是因为店长对於新进员工的教育训练有条有理,又或许自己在餐饮业毕竟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了,没过多久,工作就上手的差不多了;至於私事的部分,原以为凭空冒出一个副店长,待比较久的老员工可能会对我有所不满,没想到大家都对我非常和善。
直到某天,你忽然开车来接我下班、送我回家时,我才心血来潮问了你,是不是私底下有安抚过他们,不然怎麽会一点问题都没有?
驾驶座上的你听了我的疑惑,眼神仍直视着前方,随口应了声:「废话,谁像你那麽蠢?我当然早就想过这问题了,有跟他们说清楚你有我罩了啦。啊他们又不是不要命了,谁会那麽无聊?」
「……什麽意思?你跟他们说了什麽?」我愣愣地问。
你噗哧笑了,没有回答我,只是等到停红绿灯时,才偏过头看着我:「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啊。敢找你麻烦是想被扣薪水是不是?」
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我傻了好几秒才回过神:「你、你什麽时候跟他们说的啦?」
「上次带你去探班那天啊。」这麽说完,你挑眉,眼里满是戏谑。
於是我才知道,当天下班前大家看到你出现在店里时,为什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越想越觉得难为情,忍不住大声哀嚎:「吼!你为什麽都没跟我说啦!」
而你似乎早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满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直到绿灯亮了、你的视线转回前方,笑声仍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