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舒容乙早上先去了一趟公司,处理了请假两天延宕的工作,一进到公司──全部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只有陈艾美勇於靠近攀谈。闲聊之间,她也向陈艾美道谢──陈艾美早上一来就发现了那个随身碟,然後真的帮她送去了警察局,让这次的贪污又多了一个更加无法抵赖的证据。
「容乙──你也太大胆了!我们这部门又不是挖人八卦爆料的,你有必要这样以身涉险去找证据吗?你要是被绑架出了事,我们部门简直痛失英才──!」
舒容乙不禁庆幸这次事件主要聚焦在最近的选举贪污案件,这时很多敌手政营都在忙着乘风起浪,猛攻张议员和那些建设公司,对以前的事情只是附属性报导,所以没什麽人知道她的事情,只以为她是个狗仔吧……
她叹了一口气,「就是凑巧……对了,我下午得去一趟警局做笔录,会再跟主编请个假,有谁找我的话再麻烦你帮我说一声。」
「嗯嗯,当然没问题!欸,对了,你知不知道小说部那边也出了大事?」
她正要提起包包离开,忽然就顿住,「大事……?」
「对啊!那位畅销作家──听说他前天给小鱼发了一个稿,说是这部不管能不能出──他都封笔不写了!」
当下,张芳瑜简直像被雷打到,痛哭着向其他资深编辑求救,但不管怎麽问,作家就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那边现在简直天下大乱。
舒容乙也是震惊了──但她把这份诧异吞进肚里,她知道……她今天可以得到答案。
草草结束话题,舒容乙离开公司,叫了计程车前往目的地。
她一走进去,赵劲惟立刻认出她,把她领到某个房间里,然後询问她关於有关案件的事情,做好笔录,就准备要去赶报告了。
「对了……我想请问你们是怎麽……找到我被绑架的地点?」
赵劲惟顿了顿,扯开灿烂的笑容,「喔哈哈,听说是学长预先接收到线民的通知,知道他们打算进行绑架勒索,只是不知道他们绑的人竟然是你……只能说是万幸,但是学长真的太神了!」
「喔……原来是这样。」
「啊,舒小姐你再等等,学长应该要过来了。」他说完,便抱着东西打开门出去。
隔了好半晌,舒容乙隐约听见脚步声传来,最後停在门口,却没有直接开门。她的视线便一直定格在那道紧闭的门扉上,没有移开。
门外的人叹了一声,打开门──方泽楷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一熬夜,黑眼圈重了点,但是表情看起来没有太憔悴,或许是虐待自己成了习惯。
他缓缓走了进来,坐在她斜角的位子。
「休息的还好吧?」
「嗯……我没事,比起来,你还糟了一点。」
他微微一怔,嘴角又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带有真诚和温暖,这笑中完全没有那种跟方泽修同样的味道。
霎那间,她好像明白了──原来,他一直在模仿。因为面容太过相似,所以只要表情、动作、态度再揣摩另一个人,就能以假乱真。
方泽楷曾跟她说过,研究人的行为心理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抓准了舒容乙的所有反应,知道什麽表情能出现、什麽不能──让他完美扮演了方泽修的角色,这样待在她身边。
对於方泽修给予她的,她总深深缅怀,但此刻方泽楷给予她的,却让她莫名产生一丝心疼。
没有人会想要被当作另一个人,当作一个替身活下去。
乍见舒容乙的复杂神情,他似乎察觉了什麽,缓缓摇头,「容乙……」到了现在,他已经不那样称呼她了。
「我一直想着……这个时刻的到来。现在──让我,来跟你说说『方泽修』的故事吧。」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震慑人的眼睛。
「修在录音档里曾跟你说过──他会对你有了兴趣,是因为你写的字。而我……也同样是这个原因。」他的话语如此轻柔,带有一种魔力,好像能把她拉入一种久远的想望里,难以抽离,「我想你也知道──一个人的写字习惯乃至运笔成形,都有独一无二的特色存在。可是多麽神奇……你的字,跟某个人实在太像了。」
她摒住呼吸,一瞬也不瞬望着那双深邃目光。
「你的字,好像我们的母亲。」
「母亲……?」
「是,但说是母亲……其实,我们只是藉由她的身体构造诞生,血缘上──与她并没有关系。」
舒容乙缓缓瞠大眼睛,「你是说……」
方泽楷蓦然闭上眼睛,沉声回应:「对,如你所想──她是我们的代理孕母。因为我们的生母不孕,而且……她得了血癌,活不了太久,所以我们的生父为了後继有人,找了一位代理孕母。」
诚徵孕母的公告贴出後,经过百般挑选,方家找了一个背景单纯,且跟黑道毫无关系的女人。这挑选过程极其隐密,所以也没有外人知道到底是谁,更不清楚最後有无成功。
上天垂怜,在他们生母离世前,总算等到了受孕成功,而且还是双胞胎的天大好消息。当天,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气,算安然离世。
但谁也没想到──在怀孕生产过程,这个代理孕母对在自己肚子里宝宝有了非常强烈的情感,让她几乎觉得……
这就是她的孩子。
她必须保护她的孩子,不可以生长在这样混沌黑暗的环境。
依照合约,她生下孩子後等坐完月子就得离开,不过她以孩子为出发点,说服了方家让她多照顾孩子一阵子,在能转为配方奶喂食前让她亲喂,确保孩子的健康。
方家不疑有他,把女人留了下来。
却在某一天,女人跟两个孩子一起失踪了。
她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们带离了那个阴暗暴力的环境,原因无他,只为了……她是他们的母亲。
她用孕母获得的巨大款项供养孩子,躲在国外的某个小区将孩子渐渐扶养成人,孩子们长大越是可爱,但是两个性格却迥然不同──哥哥做事老是看来漫不经心,而且比起弟弟冲动粗暴许多,有什麽争吵都是先打一架再说;弟弟性格沉稳,行事内敛了点,极度会察言观色。
有时候,兄弟俩想骗一骗母亲,看看母亲认不认得出他们──弟弟往往可以扮得极好,可是哥哥一出场便露馅了。
不知不觉,两人长到十岁,却没有去上学。母亲说去上学的话可能会被坏人找到,所以要他们在家学习。母亲会教他们读书写字,不只是当地的英语,还会教他们中文。
他们知道母亲是华人──总有一天,他们会跟着母亲回到她的国家。
三人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直到,命运分歧的那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