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丑角 — Chapter10-2

「秦乔颖。」

一双熟悉的球鞋映入眼,接着,我看见那张沉静俊逸的脸蛋。他气息凌乱,紧皱着眉宇的模样看起来脸色很难看。

这次,我看出他的眼眸里多了一分忧心。

明明是这种时候,我却觉得现在能看到他真好。

我站起身,想笑着面对他,但是不知道为什麽眼泪却率先掉落,停不了的泪。

他伸出手碰上我的肩,「你……。」

眼前一片朦胧,不远处手术室外那刺目的灯光暗了下来。

灯光暗了,心脏沉了。

他衣服上有着汗水的痕迹,看着他的胸口,我突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但现在的我还不能坦然的面对他,因为我更该做的是要面对的是前方等待着我的考验。

想到此,我用力的抹去眼角的泪,擦掉的瞬间,眼泪又盈满了眼眶。

但是我已无暇理会了。

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心脏沉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

我轻轻地移开肩膀上的手,在碰触到他掌心的瞬间我握紧了手,却又立刻松开。

因为那一瞬的碰触,我得到了前进的力量,终於还是迈开了双脚。我绕过眼前突然出现的他,一步一步的朝那走近。

不过几公尺的距离,我却觉得如此遥不可及。

艰难的踩下最後一步,同时,医生的宣判清楚的传入耳内,心脏彷佛狠狠被人一撞。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上次送到医院,病人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大脑的功能已经丧失……今天是观察期,很有可能……」

医生一个字一个字说得仔细,瞬时,耳边被不知名的杂声包围,我只能听清的是他说出的几个模糊的关键字。

我站在爸爸身後,他沉重又凌乱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我耳里。

除了这个,剩下的只有死寂。

就在我以为爸爸不会开口时,他开口了。

「救他,只要还有呼吸。」没有一丝犹豫,却能感受到他深沉的无力。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爸爸的背影,强烈的抗拒涌上心头,眼泪在这一刻停下了。

「拜托你,医生拜托你。」爷爷的声音微弱,同时也刺耳的穿透进耳内。

我擦去眼眶所有的湿润,努力的看清四周的景象。

爷爷搀扶着墙壁,看起来如此苍老、奶奶坐在左手边的椅子,看起来如此绝望、再看向眼前背影,即使只有背影,却能感觉出他的无力。

一直以来所维系着的假象,终於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继续下去的。

一开始就不该这样的。

急促的脚步声在我身後传来,我听到熟悉的呼唤声,但此刻我已经无暇去理会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可以好好的吧?』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你比我更勇敢。』

我没注意到哥哥那看似玩笑的态度是他隐藏求救的讯息。

此刻看见亲人盲目的坚持,我终於能确信了自己的怀疑。

过去的我何尝不是盲目的坚持着呢?

我明白,我们都该放弃,也只能放弃了。

明白的同时,胸口那股几乎要吞噬的窒息感好似淡去了。

咽下喉咙的乾涩,我几乎是咬着牙从齿间困难的吐出这句话。

「……放弃治疗吧。」

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是我亲手做出了断。

很残酷,但现在的我也只能选择残酷。

痛苦的人不是我,是现在躺在那只能靠着仪器呼吸的哥哥。

在哥哥被送进医院那天,就不该放任这份执着存在。

察觉了真相却选择自私,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了。

「你在说什麽?」爸爸转过身,脸上除了愤怒、还有不敢置信。

「你不是很明白吗?」我苦涩的勾起唇,抹去眼里不知何时又冒出的泪水,「你们比我更明白的不是吗?」我一个一个扫过爷爷和奶奶那震惊,但是又说不出话的模样。余光扫见徐葶和穆岚不知什麽时候站在单曜儒身旁,距离几步的距离,他们呆站在原地。

无暇再顾及别人的脸色、无暇再猜测他们的情绪。

我移开视线,回到爸爸身上。

以前我几乎不敢直视他们,甚至是害怕看见他们的脸色,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什麽都不怕了。

我想救哥哥,救他离开这个深渊。

「你们明明知道他心里生病,但却选择无视,以为这样会好转。」

根本不是瓦斯中毒,根本不是。

「你……为什麽会知道?」爷爷沙哑的几乎绝望的声音传来。

「放过哥哥吧。」无视爷爷的震惊,我看着爸爸手上捏紧的纸张,强迫自己一定要说出口。

接下来的每一个字几乎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他是想死的,一直以来。」

余光瞥见黑影从我眼前晃过,下秒,脸颊刺痛得难耐。

我没有理会,揉了揉眼睛,固执的抬起头直视着爸爸,「如果死亡是他自己选择的,那你凭什麽强迫他活下去?」

爸爸没回答我,奶奶走到我身旁,拼命晃动我的手臂,「你到底在胡说什麽?」

「把哥哥推入深渊的,就是我们。」我整个人好无力,身体变得好轻。

看着奶奶即将挥落而下的手,我闭上了眼,支撑我的是那包围住我整个人的胸膛和手臂的温暖。

所有假象,终於支离破碎。

在身边的我们,都是漠视这一切发生的加害者。

那时我到达哥哥住处的时候,屋内的烟雾几乎吞食了我的视线。

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换来的是再也无法清醒的他。

查明状况後,爸爸对亲戚们说是因为瓦斯漏气才会造成这场意外。但是当时我就发现了几个根本不是意外酿成的痕迹。

是我不敢承认,是我不敢面对。

直到我发现那些药物,我才发现没有察觉这些的我是多麽的天真。

几次回来台湾时,他越来越寡言,心事也越来越多。不知不觉起,他变得成熟、变得寡言,甚至连微笑也少了。

我记忆中那个会大笑、偶尔会对我毒舌的哥哥,在八岁那年,就消失了。

那时候我就应该发现的。可是怎麽等我明白时,已经什麽也来不及了。

既然无法改变,那麽至少最後的选择,我想成就你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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