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地点位在眷村区,是难得被保留下来的眷村,里头的居民依旧住着有着浓浓时代感的平房。
按着门牌号码,他们一间间的找,总算找到了,但按了几次门铃却没有人回应,夏光时透过宽粗的围栏往里头偷窥,从窗户可以看见没开灯的客厅,应该是没……就在这时,他眼尖的彷佛看见有露出一点点的手指,就卡在窗户另一边的死角,就像有人躺在那一样。他二话不说的直接脚一蹬的翻墙进去。
孟白夜根本来不及叫他,只见他迅速的冲进去後,只用脚踹就把门踹开。
「叫救护车!」
听见这危急的低吼,她立刻拿起电话拨打,然後紧张的看着里面的情况,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他,真的是警察。
夏光时一冲进屋里就立刻检查老人的脉搏,脉搏相当的微弱,他环视着周遭,旁边有杯水打翻在地上,看起来只是单纯的休克,没有打斗痕迹。
救护车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救护人员很快的就把老伯搬上救护车。
「请问你们是他们的家人吗?」
「不是,只是刚好路过看见有人晕倒在家里,所以就翻墙进去救人了。」夏光时隐瞒了警察的身分,假装自己只是路人。
原本孟白夜又打算实话实说了,但在她开口前,他的大手已经用力的在她头顶上乱揉,把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干什麽啦!」
「觉得你的头发很好摸啊。」随着他的笑容,浅浅的梨涡就像是最犯规的道具,害她只能边整理头发,边掩饰着不小心又红了起来的脸。
「──我看到了。」
「什麽?」
「另一幅很像的画,就挂在毛崇富家的客厅,我带你进去看。」
「现、现在?!」救护车的骚动还没退去,还有不少老人家在外头左顾右盼的,他们这样闯进去……不就是犯罪吗?不对,夏光时就是警察还犯罪。
「喂,这是非法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用掌心轻轻摀住,然後依旧挂着那副平易近人的笑容,对周遭的左邻右舍点点头,就推着孟白夜进屋。
香气好重。
平常她靠近他就觉得香气很重,但他的手上,不,应该说他的皮肤上,有更重的香气,就好像是与生俱来、洗也洗不掉一样。
「喂,你不会是不能呼吸了吧?」他紧张的松了手,发现她呆呆的毫无动静有点紧张。
「没事。」她恢复了面无表情,比他先一步的踏进屋里。
果然,一进屋就能看见那幅好好挂在客厅墙上的画,她不需要细看,只要看着那些纹路的走向,就可以确认是不是她画的。
「那又为什麽,要交换呢?」她还以为交换画的人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去医院问本人,不就知道了?」
「可是你刚刚才假装不是警察。」她冷冷的看着他。
「就是因为这样才好啊,老伯只要急救没事了,如果家属还没来,会暂时是一个人,但若我刚刚表明身分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了。」
她恍然大悟,然後又再次用着不同的目光盯着他看,原以为他只是个热血警察,後来又觉得他很轻浮,个性跟职业完全不像,但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个专业的警察,为了家族血案、为了其他的受害者,在贯彻着自己正义的,警察。
「孟小姐?」在散开的人群中,陶年盛慢慢走近,很讶异居然会在这里看到孟白夜。
孟白夜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觉得他的脸相当面熟,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在哪见过。
「你是那天在画廊的老先生。」夏光时很快的反应过来。
「啊、是常常出现的老伯!」孟白夜也想起来了,因为老伯大多在她画画的时候来,所以对他的印象很薄弱,再加上,他似乎没有常常买画,她记得名单上只出现过一次。
「毛兄怎麽了吗?」陶年盛担心的问。
「他忽然在家昏倒了,不过别担心,他已经被送去医院了。」夏光时说着,「您跟他很熟吗?」
「当然啦,大家都一个村子的,他跟我父亲又是老战友。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陶年盛。」陶年盛这才说当初就是因为在毛崇富家看了孟白夜的画,才喜欢上的。
「老伯,那您知道毛伯伯客厅那幅画是怎麽得到的吗?」孟白夜问。
陶年盛点点头,「知道,怎麽可能不知道,那是告别的礼物啊。」
毛崇富从孟白夜还没开画廊的时候就喜欢她的画了,开了画廊後更是三天两头往那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姜婉婷。
毛崇富一直是孤家寡人,曾有过媒人牵线,但他都觉得聊不上话要怎麽一起过下半辈子,就这样蹉跎时光,转眼也都过了古稀,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一半了。
认识小了自己两轮的姜婉婷後,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是有那麽一个人,能懂他。
他们从只在画廊见面,到後来一起去吃饭散步,只要她一回国,第一个联络的一定是他,他每次也都在她准备起飞时,默默的帮她祈祷可以平安归来。
每次她顺利飞回来後,他总是会为她煮上一碗大卤面,而她也会泡一壶手冲咖啡。明明两人相差这麽多,但总有说不完的话,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了一般。
两人最後还是在一起了,姜婉婷二十岁时有过一段婚姻,有个已经二十五岁的女儿,虽然女儿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但在知道妈妈跟相差那麽多岁的老兵在一起後,非常反对。
最後还闹了很久的家庭革命,毛崇富不想看喜欢的人跟女儿关系变成这样,所以才提出了分开。
「详细的你们还是去问问毛兄吧,只知道後来他们分手後,毛兄说那幅画是告别的礼物。」陶年盛感叹的说着,难得的一段黄昏之恋,终究无法终成眷属。
虽然只听了大概,但孟白夜还是感染了那份沉重,表情变得有点低落。
「孟小姐,你们难道是在查案吗?抱歉,上次有听见你自我介绍是个警官。」陶年盛好奇的问。
夏光时在她脱口前抢先说,「是在确认一些事情,刚好孟小姐愿意帮忙,抱歉不能多说。」
「这样啊,没事,我以为孟小姐只对画画有兴趣,想不到还能看见你在外头东奔西跑,很是新鲜。」陶年盛笑道,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欣慰。
跟陶年盛道别後,两人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
孟白夜从听完故事後就一直很沉默,她陷入了一种一半的灵魂已经不在这的神游状态,那双目光彷佛看着很遥远的地方,周遭的任何事物都变得微不足道。
忽然,夏光时听见了唰唰唰的铅笔画图声,这次他没再打扰她,而是任由她画个够。开了十几分钟,趁着停红绿灯时,他忍不住偷瞥了素描本一眼,发现她画的不是那对黄昏之恋的恋人,而是黄昏本身。
孟白夜根本没发现他的目光,也没发现他对她的目光已经从好奇变成了别的情绪。
夏光时不明白,怎麽会有人一陷入画画状态就像旁边没人一样,好像她去的那个地方,任何人也无法一起尾随,是那样的孤独。
「别总是一个人去啊。」不是说了,如果他去了永夜,她也会陪他,那麽她去了画的那一头,也可以带着他啊。
「什麽?」孟白夜忽然抬头,平时只要一专注画画,就什麽声音也听不见的她,竟然听见了他的呢喃。
「你……不需要招魂了啊。」
「……」她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画画。
「我本来已经买好一支了,你怎麽现在这麽容易就回到人间了。」
「夏光时,你很烦。」
他呵呵的笑了,不再打扰她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