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藍色小鹿GL — (二十四)

颜襄的父母做的是小本生意,家境小康,生活衣食无缺,而她上头还有三个年纪和她差了一大截的哥哥。

身为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颜襄从小不管想要什麽,爸爸妈妈全部都会买给她,哥哥们也什麽都让她、疼爱她这个妹妹,在家里她俨然就是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直到上了小学接触到同侪以後,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她一直以来所想像的那麽单纯,和在家里不一样,不是耍耍任性、或是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就可以让她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才刚上小学的她,就因为长期恃宠而骄所养成的那蛮横个性,让她在学校里得罪了不少同学,开学没多久,虽然还称不上是霸凌,可她却已然成了被同学集体排挤的对象。

例如她明明只是稍微婴儿肥,并没有到很胖的地步,却被取了个颜胖的绰号。

中午吃饭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吃,上课分组也没有人愿意和她一组,下课大家都是一个个的小团体有说有笑的、一起去厕所、一起去福利社,就只有颜襄一个人孤伶伶的趴在座位上装睡。

升上二年级後,同学们对待她的态度不但没有变好,甚至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还会更加明目张胆的欺负她,拉她的头发、掀她的裙子,还趁她要坐下的时候把椅子拉开害她跌坐在地,有时候午餐便当打开还有蟑螂或是满满的粉笔灰。

颜襄虽然小小年纪却不失自尊心,在家她对这些事只字未提,家人并没有察觉她的异状,在学校没有半个同学愿意替她出头,直到了那一天,颜襄第一次遇到那个明明不是她的家人、却愿意挺身出来保护她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邱静树,大家都叫她小树,大颜襄一届,今年三年级,邱静树在班上是体育股长,不仅人缘好,个性又直率大方,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几乎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笑声。

而颜襄之所以会注意到邱静树,是因为班上有一节体育课和邱静树的体育课是同个时段的,於是两个班便会时常在在同个地点一起上课。

邱静树虽然是个女孩子,可表现的却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喇喇的,在体育课总是特别活跃,不管男生女生都和她玩在一块,说是班上的中心人物也不为过。

她留着一头微卷的蓬松短发,运动服的袖子总会摺个好几层,长的一副人畜无害的长相,那笑起来傻呼呼的模样,总是让颜襄不自觉想起奶奶家养的那只柴犬。

某天下午,又是到了体育课的时间,这次的体育项目是排球,眼看着同学们两两一组的互相玩着传接球,颜襄却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树荫下乘凉,眺望着远处发呆。

砰的一声,她的後脑杓不晓得被什麽东西重重一砸,让她整个人差点往前趴倒在地。

一颗排球缓缓的滚落在她面前,颜襄一个转身,後头是班上那群无赖的男生,正指着她哈哈大笑。

她马上就意会过来了,那颗球肯定是故意打在她头上的。

颜襄揉着阵阵刺痛的後脑杓,眼睛开始微微发酸,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为何要被如此对待,她当然很生气,可她根本不敢反抗,她知道自己若是反抗了,只会被欺负的更惨。

「诶!颜胖!死胖子!」

「看这里啊!喂!丑女!」

颜襄转过身不想理会那群无聊的人,可随後砰的一声,背上又是一阵痛楚。

可真让她难以忍受的不是肉体上的伤害,而是那打从心里深处不断传来的、那种椎心刺骨的感受。

颜襄站起身想找体育老师求助,可眼前的去路已被那群男生团团包围住。

「颜胖!你想逃走喔!」为首的一个叫做阿翰的男生站上前,伸手扯了一下颜襄的辫子,她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痛得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看着颜襄终於不像往常那样毫无反应,而且居然还哭了出来,阿翰不禁得意洋洋的笑着,快步的跑向前捡起地上的排球,用力的往颜襄的方向一掷。

颜襄愕然的闭上眼睛,她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可她身上却没有半分感觉。

再度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她不禁一怔。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注视了整整一学期的那个人的背影。

「喂!你干嘛啊?」邱静树指着阿翰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干嘛用球丢人啊!」

「怎样?小树!乾你屁事喔?」阿翰抢过一旁同学手中的球,往邱静树的方向狠狠丢了过来。

这时邱静树的眼神忽然变了,她紧紧盯着球,把姿势压得很低,两只手臂连同手肘伸的直直的,轻轻松松的把那颗球往上一弹,帅气的将那颗球稳稳的抓进手中,笑了笑道,「喂,阿翰,排球不是这样玩的好吗?」

颜襄虽然不懂排球,更不懂其中的规则,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好厉害。」

听见颜襄这麽说,阿翰更加恼羞成怒的对着颜襄大喊,「闭嘴啦!丑女!」

邱静树一脸不解的指了指颜襄,「你们干嘛要一直叫她丑女?她又不丑,明明就很可爱啊!」

颜襄脸上一热,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从小到大家人亲戚老是不停的称赞她可爱,次数频繁到让她几乎麻痹了。可在学校同学却反倒笑她又丑又胖,这点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家人所说的,称得上是个"可爱"的女生?

而自从她在字典上学到"恭维"跟"场面话"这两个词以後,她就立刻明白了,那些亲戚们其实并不是真的那麽认为。

可如今邱静树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真挚,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开玩笑,况且她也没必要讨好一个被大家排挤讨厌的颜襄,更没理由说这些无意义的场面话。

难道邱静树她…是认真的这麽觉得的?

不管是真是假,这绝对是颜襄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了。

颜襄紧紧盯着邱静树,心脏急遽的跳动着。

「诶,我妈妈说男生欺负女生是因为喜欢她耶,所以阿翰你喜欢这个女生吗?」邱静树笑嘻嘻的说道,「吼~男生爱女生~羞羞脸~阿翰谈恋爱~~」

一旁的男生开始哈哈大笑着跟着邱静树瞎起哄,阿翰见状连忙惊呼道,「屁啦!这怎麽可能?」

邱静树耸耸肩,「最好是啦!没有的话你干嘛欺负她?你以後不要再欺负人家,我就不会说你喜欢她。」

「知、知道了啦!谁会喜欢这个丑女!哼!」阿翰胀红着脸,匆匆的跑走了。

「啧,没用的臭男生。」邱静树伸手擦了颜襄脸颊上的眼泪,随手往身上的运动服一抹。

「谢谢你…」颜襄觉得自己的双颊是越来越烫了,尤其是刚才被邱静树触摸过的地方。

「不要哭了喔,我妈妈说女生的眼泪是珍珠,很珍贵的。」

邱静树笑了笑,虽然看起来憨憨呆呆的,可是颜襄却觉得心底深处好像有什麽东西正在骚动着。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太敢直视邱静树的脸,连忙把视线移了开来。

「不要驼背,把腰杆挺直了,看起来会有自信一点。」邱静树拍了拍颜襄的背,接着把她的浏海撩了开来,「你绑辫子好像不适合,你的眼睛很大,我想你把额头露出来会更可爱哦。」

「喂!小树!」远处忽然有个女生对着邱静树招手,高声喊道,「你好了没啦?赶快来教我接球啦!」

「好~等我!」邱静树对着颜襄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阿翰他们还欺负你,你记得要跟我说,我会保护你的。」说完,邱静树便朝着那呼唤她的同学跑了过去。

颜襄望着邱静树匆匆离去的背影,反射性的居然有一股冲动,想伸手把她抓住不让她离开,可颜襄终究还是把手给缩了回来。

她明白如今的自己并不够格当邱静树的朋友……

她想要改变…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邱静树……

於是颜襄听了邱静树的话,拆了辫子、要妈妈带她去美发沙龙剪了浏海,接着一改平时那般畏畏缩缩的模样,挺直了腰,走路也不再只是盯着地板。

才这麽一点点改变,就彷佛让颜襄脱胎换骨似的,女同学开始愿意接近她、和她做朋友。

颜襄本来就有着一对讨喜的水汪汪大眼睛,皮肤白里透红,这年纪的女孩子成长变化快,才不过一阵子,她的身高长了点,原本的婴儿肥也明显消了不少,那之後便再也没人说她胖了。

升上三年级後,颜襄已经是班上公认最可爱的女孩子了,就连以前最爱欺负她的阿翰,都还偷偷写了情书给她。

可颜襄的心里,却始终只有邱静树一个人,每天下课颜襄都会偷偷的去邱静树的教室偷看她,或者是假装和她擦身而过。

有时候邱静树还会主动跟颜襄打招呼,这举动可是会令颜襄喜孜孜的连续雀跃好几天。

但颜襄心里明白…她们都是女孩子…女生跟女生是不能谈恋爱的…是不正常的…虽然明知如此…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深深的…在意着邱静树……

不同年级的她们本就不可能有什麽交集,所以当颜襄听说邱静树要加入高年级的排球队时,她便苦苦央求教练让她也跟着一起加入,但是学校有规定校际性的球队只有四年级以上才可以加入,所以颜襄便理所当然的被教练给拒绝了。

好不容易熬到升上四年级,颜襄马上开开心心的报名加入了排球队,可才加入球队不到一个礼拜,还没能跟邱静树好好说上几句话,她便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全家人必须得暂时移居到加拿大,所以她势必得转学了。

「小树,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转学的前一天,颜襄便鼓起勇气在排球场上对着邱静树告白了。

邱静树听完只是笑笑地说,「嗯,我也很喜欢你呀。」

颜襄一阵惊喜交加,可她随即意识到,邱静树口中的喜欢一定跟她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她不禁苦涩的说,「小树,你不懂,我对你是男生喜欢女生的那种喜欢,虽然我是女生所以不能喜欢你,可是我还是…真的很喜欢你。」

「为什麽你是女生,你就不能喜欢我?」

「咦?呃…」颜襄这下倒是被反问的语塞了。

是啊,她似乎没认真思考过,到底是谁规定,女生就不能喜欢女生的?

「我就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也是女生。」

颜襄怔怔然,「…是谁?」

邱静树仰望着天空,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要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颜襄不禁傻住了,她从来没见过邱静树露出过这种幸福的笑容,看来,邱静树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呢。

唉,真是让人忌妒。

「小树,等我以後回来台湾,要是到时候你身边没有人的话…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邱静树看起来一脸震惊,「诶?在一起?」

「你不愿意?」颜襄心里一急,斗大的泪珠竟然一颗颗的掉了下来。

邱静树吓了好大一跳,慌张的说道,「哎,你,你别哭啊。」

「可是、你…你不要跟我在一起…呜呜呜…」颜襄说着说着,又哭得更大声了。

对女生的眼泪没辙的邱静树慌了手脚,连忙点头道,「好、好嘛,我答应你就是了…你不要哭了啦…」

「真的?」颜襄啜泣着,然後伸出右手的小拇指,「那打勾勾?」

「嗯…打勾勾…」邱静树伸出手,勾到了颜襄的小指上。

时间一晃,等到颜襄终於能回台湾,已经是她上高中以後的事了。

颜襄在加拿大的日子过的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更快乐,充实又多彩多姿的校园生活,让她几乎把和邱静树有关的往事给忘的一乾二净了,虽说如此,但那段过去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她一辈子。

这段日子颜襄和不少人交往过,可不管试过多少次、换过多少对象,她发觉能让她心动的永远都是女孩子。

她不晓得这其中是否和邱静树有所关联,可要说完全无关也太过牵强,毕竟,是邱静树教会她,身为一个女孩子会喜欢上另外一个女孩子,并不是什麽不正常的事。

等到她想起邱静树的事,已经是在她翻到自己小学时候的那张照片以後的事了。

那时颜襄已经回台湾了,是高三的准考生,邱静树的联络方式什麽的她根本没有,和以前的小学同学也早已断了联络,原本她以为再也见不到邱静树了。

但是却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她班上的朋友拉着她去看UVL的决赛,也就在那一天,她看见了一个令她熟悉不已的人影。

当她看见那个虽然只是替补上场、但却比场上的任何人都还要更活跃的自由球员时,她就马上知道那个人是邱静树了。

那接球的姿势…那麽拼命的竭尽全力…

笑起来傻的有点可爱的你…

全部都跟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呢…

小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可我居然已经先忘了你…

等我回到你的身边…

你…还会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Tobecontinued…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