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烟没有过新年的习惯。
她从来没有收过红包——如果她父亲用破旧红包袋装着的两百元不算的话，没吃过团圆饭，更别提买新衣穿新鞋等。
她有时怀疑自己生错了种族，她或许其实是西方人。
提到新年，顾若烟总只是大扫除，其余、便一样按表操课，打工娱乐，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路上店家挂灯结䌽，人们相互道贺，祝福着彼此。
满街的喜气感染不了她，顾若烟就像大海里头的孤岛，孤单。
有时候感觉被世界遗弃，天地偌大却无一处容得下她。
不过，孤单惯了就感觉不到寂寞了。
她为了自己而工作，为了自己过活。
不在乎任何人——毕竟也没人在乎她。
只要自己好好的，便行了。
彻头彻尾的独善主义。
至少她一直这样认为。
Δ
【若烟，在忙吗】
当手机震动着，发出铃声时，顾若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莫凝头一次私下传简讯给她。
她们从来没互传简讯，这对顾若烟而言宛若作梦。
【怎么了】
她手脚麻利的回复。
【你寒假作业写了没有，数学】
开门见山，莫凝并没有在无谓处客套，而是简单明了的说明这次敲响顾若烟讯息窗的目的。
秉持着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原则，顾若烟向来是在老师收作业时赶作业的极限玩家，答案非常简单——
【当然没有】
顾若烟笑了笑，讯息很快就被读取。
【太好了】
太好了？她不知道哪里好。
【可以借我复印吗？我的……不见了】
原来如此。那她没写作业这件事还真是太好了。
【没问题】
【谢谢你】
对面的猫咪头贴底下冒出贴图，是可爱的兔子配上「谢谢」的字样。
Δ
「等等，我还没问呢，我借你会有什么好处。」顾若烟笑了笑，对着眼前的人。
「请你吃麦当劳，怎么样？」虽然只是玩笑话，但莫凝却认真回答。
「外加教我数学。」她得寸进尺。
「好。」优等生没有迟疑。
这就是现在她和莫凝一同坐在麦当劳的原因。
顾若烟看着对方自动笔尖飞快舞动，感到头晕目眩，她怎么像连思考都不用就知道答案的？
放久了的可乐没了气，甜腻的糖水难以下咽，薯条也因为冷却咸得不像话，顾若烟开始后悔这份谢礼。
不想思考，也不想面对速食套餐，于是她将目光放到莫凝的笔尖上头。
莫凝的字，很好看。
干净得就像她本人。
字如其人。
她看了看自己潦草的字迹，决定否认这句话。
「——为什么找我？」她轻轻开口，打碎了一室纷扰的宁静。
莫凝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澄澈的眼轻眨，像是小鹿。
「……因为其他人都写了。」
顾若烟顿时想挖个洞躜进去。
无话可说，她只能哦了一声。
——试图掩饰尴尬，掩饰不知来由的失落。
似乎是觉得有趣，莫凝笑了。
一顿麦当劳吃了三个小时，顾若烟写完数学时，早半死不活。
而莫凝仍气定神闲，云淡风轻恍若无事。
这就是人和神仙的差别。
顾若烟下定论。
她们在车站道别，顾若烟目送着莫凝搭上公车。
莫凝踏上阶梯时，转头看向她。
「新年快乐。」
祝福出口，一下跌落地面，发出细微的闷响。
余波荡漾情绪，情感涟漪扩散开来，在冷夜里散去。
顾若烟愣了愣，「……新年快乐。」
那人笑了，眨着眸，顾若烟看见她眼里闪烁的光芒。
灿烂如星，明亮而不艳丽。恰如那山泉的甘美清澈，纯洁得不沾染一点尘埃。
「——如果以后有事，你可以找我，不用请麦当劳。」连自己都诧异，顾若烟开口后才惊觉。
思考机制在那刹那失常，承诺不受控的脱口而出。
——有些事不需要思考，那是本能般，刻写在基因密码内，自然发生。
莫凝动作一滞，很快就无事一般，而她回答时的笑意毫不吝啬，「我知道了。」
轮胎滚动，公车一下不见。
顾若烟留在原地，思考着。
为别人着想。贴心。
甚至是不收酬报的付出。
都和独善主义全然勾不上边，就像线头的两端、渐去渐远，永远不可能将其相提并论。
于是顾若烟开始怀疑，或许自己，并不是独善主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