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原本沈言以为这样平淡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高中，再多的激情也都被考试消耗磨损殆尽，爱情，那是别人的调剂品不是他沈言的，唯一能让他不如此面瘫的人，是这个正在他眼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缩在地上一抽一抽的黄子愉。
沈言没说话，站在一旁，头微微的痛着。
「那个真的是我的……可、可是，嘉玲却说……我没有骗人啦！哇啊啊……」黄子愉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眼睛也肿的跟核桃一样。
沈言无奈的蹲下身，不大的手掌轻拍在她的背上，「我知道。不要哭了，我会帮你处理的。」
黄子愉被泪水浸湿而温润的眼睛直愣愣的望向沈言，然後傻傻的露出一个笑容，「沈言，你说的这话好像小说里的男主角。虽然，你完全不适合。」
上一秒还有点不忍的沈言，瞬间黑了脸，想掐死她的念头都有了，「闭嘴！叫你少看那些不三不四的！」
然後据说很像小说男主角的沈言，更男主角的把一个东西塞给了黄子愉，由黄子愉大的可以将鸭蛋塞进嘴里的表情得知，这一定是不得了的东西。
「哇啊！沈言，你真的是男主角吧。」黄子愉不可置信的拿着手里的护身符，眼帘还垂着几滴未乾去的泪水，有点滑稽，有点娇憨。
很难得沈言没有回话，只是头微偏了过去，一点嫣红印上耳朵。
「快送给他吧。」沈言的话有点闷闷的，听起来有点磁性，却带点哀愁。
黄子愉有点疑惑，但她从来都不是个会多问的人，特别是沈言，她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甚至觉得就算有再大的困难摆在他的眼前，他也会眼也不眨一下就乾净俐落的解决。
所以，黄子愉露出雨後天晴般的笑容，奔向另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他──不是沈言。
沈言伫立在原地，有点落寞的看着她轻快的小跑起来，一丝叹息。
「你真狠。」什麽都不问。
每一次的决定都是将她推离他的身边，有点无奈，但他赌不起也输不起，有时候一段关系的转变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麽容易，当朋友其实也挺好，真的挺好，若是可以把心脏剜出来更好，那麽就不会感觉到此刻丝丝的酸楚。
人果然容易贪心，一开始只是想待在她的身边，现在却越来越不容易满足了。
「人都走远了，再看也生不出花来。」
一颗头突然冒了出来，大不敬的倚着脸色黑如包公的沈言。
沈言瘫着一张脸，背後发出阵阵凉气，「老孙，我心情差。」言下之意就是叫他打哪来滚哪去。
孙复恺捧着一颗心，夸张的倒退三大步，举起手指着沈言的脸，「你这负心汉，利用完我就把我踢一边！你说，那贱人是谁！竟然让你抛妻弃子……」
沈言扫了他一眼，孙复恺便接收到他隐藏的讯息，「好好，」他手上比着OK，识相的开始说正事，「你要我查的那家伙……叫啥来着？嘉欣？怡玲？」作苦恼状。
「李嘉玲。」
「啊，对啦！就在某艳阳高照，宜诈欺宜窃盗日，李嘉玲这个恶毒丑陋兼丧心病狂的人借身体不舒服之名，行偷窃之实，在他们体育课时趁机溜回教室将你那心啊肝的想送给学长的护身符偷偷拿走，喔！真是太万恶，简直该被天打雷劈，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终於知道你那作文分数是哪来的了。」
「普通普通，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自信心膨胀的尾巴都快翘上天。
「能把短短一件事说成这样也是不容易，至於你那从没及格过的作文我就不予置评了，老师果然是公正的。」
孙复恺搔了搔头，「我怎麽觉得这不是称赞，难道是我的错觉？」
「嗯，你的错觉。」
听沈言这麽一说，孙复恺马上露出灿烂到闪瞎眼的笑容，「我也这麽觉得，哥我那麽聪明，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啊，再说下去，我又要自我感觉良好到爆棚了。说说你那小妹子的事该怎麽处理。」
沈言沉默了一下，对於刚刚快速滑过心头的提案迅速否决，黄子愉刚刚手上拿的护身符是沈言自己买的，所以如果他真的拿了回来还是别让黄子愉知道。
他轻蹙起眉，虽然很不愿问孙复恺，但这种时候他才有用武之地，「老孙，如果是你，打算怎麽办？」
「欸？你问我吗？问我吗？真的问我吗！」
他後悔问他了。「嗯。」
「依大爷我的意见，你就该来个英雄救美，女主角最容易因此爱上男主角了。首先，你必须玉树临风，镇压全场的气质将小妹子的护身符夺回来，最好能够光明正大还能够传的沸沸扬扬，这样一来不但你红了还能展现小说男主的酷帅狂霸跩，我自己听了都崇拜我自己的脑袋构造了。」
其实沈言听了也真的挺敬佩他的脑袋构造，到底要上辈子造多少孽才能有这样的脑袋。英雄救美？没个坏人，救什麽？还是他已经把女生间的争风吃醋提升到一个很严重的等级？孙复恺这成语造诣真是令人不敢苟同。
看到孙复恺还眨着星星眼等着他赞美，沈言语重心长的叹口气，「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说少看，特别是言情小说。」
孙复恺顿时吓的倒退三步，不可置信，「沈言你是福尔摩斯再世吗，我藏匿这麽好竟然还能被你一眼揭穿，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啊，灭哈哈哈哈……」
沈言一语不发转身就走，长这麽大从没觉得哪天比今天更丢脸，他开始深深懊悔当初怎麽就误交损友，特别是这种又二又缺根经。
但他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折回去拖着那个还在发出怪声的家伙一块走。
不行，尽管他可以接受黄子愉喜欢陈亦弘，但还是一点也不能接受他们两个在一起。
等到沈言急匆匆的赶去陈亦弘的教室时早已人去楼空，就连门窗都锁上。
「哎呀，走光了。」孙复恺吊儿郎当的倚在墙边，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沈言拿着眼瞟他一眼，如墨的眼让孙复恺打了个冷颤，连忙站直身体。
「走了。」沈言不再多说，将肩上的书包背好，转身就离去，只见他随手挥了两下又放回裤袋里。
孙复恺被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抓不准，只能在後头大喊，「小妹子怎麽办？欸！你就这麽走了？靠，我知道你背影很帅，但你不是我兄弟吗，竟然丢下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还走？靠，沈言大笨蛋我怕黑啊啊啊啊……」
要不是他不小心一条路走到黑了，沈言一点也不想认识这个总是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刀了结的二愣子。但，他提到的问题是该想想，这麽晚黄子愉到哪去了？
他心不在焉的走在校园里，突然校园的後池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吸引他的注意，双脚不自觉的就朝那边走去，但偷听毕竟不是多光彩的事，沈言也不打算露面，所以他停在一个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的阴暗处就没再向前。
灯光明明愰愰打亮眼前漂亮男女的半边侧脸，女的娇美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男的英挺如遗世独立的君子。这幕原本很赏心悦目，沈言却僵直身体，一只手抚上心头，隐隐的一丝痛觉从心中蔓延。
明明三人就站在同一块。一盏灯，却隔出两个世界。往前，是抓不住的奢望；退後，是看不见的深渊。有一种爱叫放手，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叫爱，但他却知道放手会让他伤痛欲绝。
「亦弘哥，」黄子愉娇嫩的脸蛋垂着，微光打上长长的睫毛让精致的脸上形成点点阴影，「这个，希望你考试能考好。」
一个红通通的护身符出现在他们之间，白皙的手被衬得更透亮。
陈亦弘讶异了几秒，微笑的将它收好，大手覆盖在黄子愉的头顶，语调透漏着愉悦，「没想到你会送我这个，我一定会考好的。天也黑了，我们赶紧走吧。」
陈亦弘绕过她的身边往车棚走去，走几步後却发现身後没有脚步声，他疑惑的停下转过头，只见黄子愉还在原地，双手拧着衣角，耳朵泛着红，身躯微幅颤抖着像似鼓起莫大的勇气。
「亦弘哥，我喜欢你。」
陈亦弘愣了几秒，但马上又恢复成总是笑咪咪的模样，「我也很喜欢子愉呢。」
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一般，躲在角落的沈言转过身，走出这个地方，如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他们之间，没有他。
若说刚刚是漫无目的的走，那麽现在沈言就像游魂一样飘着回家，他根本不知道他怎麽到家，收好衣服，煮了碗面当晚餐，一切都像设定好只是盲目达成。
耳边还回荡着那句话。他瘫在沙发上，一点也不想动。
头顶的灯光刺痛的他的眼，他问自己能看着他们甜甜蜜蜜的吗？但他却不敢承认答案。他一直以为只要黄子愉幸福，他什麽都无所谓，因为是她陪他走过那黑暗的日子。但现在，他却无法笑着祝福她。
他做不到。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茫然，难道他要走出她的生命吗？从此避开他们，不再出现？或许，他该考虑些他一直不敢碰的事情，而不是一味逃避。以前，黄子愉就是他的全部，习惯的仿如呼吸般自然，但是以後他们的身分有了更鲜明的界线，他无法再这样下去，会有人替他守护她，而他，一个小矮人，怎麽能跟王子比，戏份已完，小矮人就该识趣退场。
这晚，他睡得很不好，梦里总是轮流出现那几个人的脸庞扰的他几度醒过来，好不容易在天微亮时入睡，但很快闹钟就响了。
从镜中可以看出他整晚睡的有多差，新冒出的胡渣，充满血丝的眼球，还有眼底下如墨般的黑眼圈，看起来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他匆匆收拾好自己来到黄子愉家门口，正待他要按电铃时，门却主动开了。
黄妈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沈言眼里闪过一丝吃惊，她有点疑惑的问道，「你怎麽在这啊？子愉已经去学校了呢。啊！瞧黄妈这性子，你铁定还没吃早餐吧，你在这等会，黄妈去给你带一份。」
推托不了黄妈的热情，沈言只好站在门口等，但他内心却掀起了惊滔骇浪，之前每天都会跟他一起去学校的黄子愉今天却先走一步，没有等他。
好话他不会说，也不擅长表达，总是像个木头一般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但这刻他却有个冲动，想要冲到黄子愉的面前大声的告诉她，他喜欢她！喜欢她很久了，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注视着陈亦弘，偶尔也回头看看他。
他也想为自己奋斗一次，去争取属於自己的机会。
他跨出迟疑的第一步，渐渐第二步，然後他疯狂的跑了起来，想要追上始终追不上的黄子愉，想要认真的把自己的那份心意传达给她。
他不断的奔跑，跑过卖护身符的阿婆店前，穿过人烟稀少的荒地，心脏跳动声震耳欲聋。
近了，就快追上了，他能看到被她紮起的马尾，总是不经意在他的心窝撩起涟漪。
「黄子愉！」要是平常，他一定不会干出这种当街大叫别人名字的事，可是现在他内心澎湃的想要告诉她，他喜欢她，一直都很喜欢。
「咦？沈言你怎麽在这，我以为你早就到校了勒。」
沈言停下脚步，目光穿过黄子愉停在她的身後，陈亦弘。
「没，睡过头了。」沈言又恢复他寡言的模样，刚刚激动的那个人似是不曾存在。
「看书也别看太晚了，保重身体。」陈亦弘面带笑容，一副邻家大哥关心弟弟的模样，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比较忙而已。」沈言淡淡的答道。
黄子愉看了一眼手表，「哎呀，再闲聊下去，又要迟到了。快一点啊！」
她弹起便向前跑，陈亦弘不紧不慢的刚刚好跟在她身後，沈言双手放在口袋漫步落在最後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看不清此刻他的心思。
往学校的路途不过几分钟，很快的他们便到了校，走往各自的班级去。
孙复恺一看见沈言从後门进来马上黏了过去，手搭在他的肩头，「沈言啊，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可不记得你是位会迟到的人啊。」
其实这话是错的，沈言不知道因为黄子愉的关系而迟到多少次。
孙复恺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想要调侃他几句，无奈沈言心情正差的很，他瘫着张脸，冷冷逼出，「罗嗦。」
孙复恺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一样，堆起满脸笑容又黏过去，「一早谁让你吃炸药？不不不，别说，根据我天才般的智商──一定又是小妹子啦。」
「老孙，让开。」沈言推开占着他桌子的孙复恺，拿出书开始自习。
「看什麽啊，再看也没用！反正你学霸我学渣，什麽考试都没在怕。」
孙复恺也不是一定要沈言说出什麽东西，就只是在沈言旁边转转，希望他心情能好点，虽然他不聪明，但是他也知道因为小妹子的事，沈言最近过的颇煎熬。
「老孙──」孙复恺本来是没指望沈言的回应的，但他竟然开口了，只是沈言话锋一转，「我想我大概会出国念。」他的眼神透过书本落在前方。
「什麽？」孙复恺声音陡然拔高，吸引了不少注意，他赶紧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沈言前面，「你认真的？」
「等我处理好一些事，马上就走。」
孙复恺一脸错愕，「怎麽这麽仓促？你之前根本没提。」
沈言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一股酸包围着，「我看开了。你不是一直说不值？」
孙复恺觑他一眼，嘀咕道，「看开？我看是害怕了吧。」
「这事就别再提了。上次的事，你觉得呢？」
孙复恺搔搔短发，「我是觉得没必要。小妹子都把护身符送出去了，你再去找李嘉玲麻烦，你自己不觉得麻烦，我都觉得麻烦。」
「老孙，你不觉得你语言组织能力越来越糟了吗？麻烦麻烦的，你还记得国文课上的抽换词面吗。」沈言面无表情的将书本立起挡在两人中间，很明显他不想说这件事了。
「你这家伙，每次都这样！打击我的国文程度然後逃避问题，我不跟你说了。靠，我国文程度真的不错，每次都被鄙视，我也会受伤的好不！再说一句，你书拿反了！」
待孙复恺走远，沈言才摆平课本。
其实他也不想逃避问题，可是这麽多年的陪伴，没办法轻言放弃。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既然他没办法改变他们的关系，那麽至少维持现状。或许，出国後，一切都会变好。
这件事并没让沈言和孙复恺感到困扰，因为高三即将毕业，他们也成为准高三生，大考小考天天考，考到孙复恺已经不只一次不顾众人目光在顶楼鬼叫。
沈言更是理所当然的将要出国的事隐瞒黄子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