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一向是警告绝缘体的我有一天也会被叫去教官室。
班导把我们五个人带到教官室之後,简单跟执勤教官交代一下事由便先赶回教室上课。
「到底怎麽回事。」会客室里,主任教官坐在沙发一隅,锐利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
「你也看到了,」曹忆瑜拨开黏腻的头发,怒瞪小雨率先指控,「我脸上、身上的咖啡就是她泼的!」
这就是所谓恶人先告状啊。
「你为什麽动手泼她咖啡?」教官转向小雨,冷静又不失严肃地质问。
「因为她当众侮辱我朋友!」小雨不甘示弱回瞪曹忆瑜,「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我朋友是丑女、还嘲笑我朋友一定会被男生拒绝!我气不过才会泼她。」
「你朋友?」主任教官听完说词後立刻沉下脸,看得校花旁的两个跟班胆战心惊。
「她。」小雨坚定地握了握我的手,继续揭穿曹校花的恶行,「而且教官你看,曹忆瑜不但在班上骂我朋友,还打了她耳光,现在她脸都还是肿的!」
「那是、那是因为你泼我咖啡!我很生气所以才……」在教官的直视下曹忆瑜无法理直气壮辩解了。
「那你们两个是?」教官越过校花,愈发锐利的眼神投向周杏彤跟程幼怡。
「跟曹忆瑜一样,在旁边帮着她一起羞辱我朋友。」即使没有目睹现场经过,依相处经验判断,小雨一下就精准说出事实。
周杏彤跟程幼怡不约而同地瞪小雨,但一触及教官的眼神又心虚地低下头没有反驳。感觉主任教官的表情明显比之前更加阴沉了……想想也是有原因,毕竟北育高中一直以来就不断宣导禁止校园霸凌,想防止同学间产生同侪暴力。
「所以事发经过就是,」教官面无表情地敲着桌面,「你们三个先是当众嘲笑她,之後她朋友看不过去所以泼你咖啡,然後你打了她耳光,对吗?」
原以为尘埃落定,结果曹忆瑜突然不满出声,「欧阳雨!你有什麽证据说是我嘲笑范琳!我根本没做什麽,明明就是你先莫名其妙对我泼咖啡!」
「拜托!那时候全班都听到了你还敢问我有没有证据?」小雨瞠大眼,对於曹校花的颠倒是非感到不可置信。
「哼,你确定全班都会为你做证?」眼神闪着得意,曹花瓶为自己的恶势力阴狠地笑了。「话说回来,我两个朋友都看到了,明明是你搞不清楚状况一进教室就对我动手!在有证据指责我嘲笑范琳之前,你是不是该先跟我道歉?」
「你!……你真是!」小雨被她嚣张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
无耻近乎勇。
曹花瓶可以再更不要脸一点!
「你要证据是吗?」我按住激动的小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曹忆瑜防备地瞪着我的举动,「你想干嘛?」
我没理她,迳自滑开解锁之後在资料夹找到物理课的录音档,点进去後我直接拉到关键时间点。
「喂!范琳!你不要觉得自己成绩好就很厉害,左宇勳才不会因为这样就喜欢你!」
「……凭你这副样子,有勇气敢站在左宇勳身边,我们还怕伤眼睛不敢看呢。」
「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丑女本来就注定一辈子都会被男生拒绝。」
语音档内容里每一句话在会客室里清析地回荡。
播放完毕,我关掉语音档,会客室里顿时静得可怕。
谁想得到本来只是想录物理老师上课内容的档案,因为忘了按停止连後面校花小姐的嘲笑羞辱也一并录音下来。
我跟小雨相视,这次换我们得意地笑了。
曹忆瑜忽红忽白、又羞又怒的表情真是一整个大快人心。
爽啊。
*
惩处下来了。
小雨因为泼咖啡所以记了一支警告,校花的两个朋友各被记一支小过,而曹忆瑜除了一支小过还外加爱校服务两次……因为她动手掴人耳光。
至於我……完全没事。
在这场争执里我根本没犯错,主任教官也想不到有什麽理由记我警告因此,他只是口头上严厉训斥两句,内容不外乎就是大家都是同学要我们好好相处……我瞥了一眼脸色很难堪、不断送我眼刀的曹忆瑜……好好相处?我想外星人征服地球这个还比较有可能。
等我们走出教官室回到教室,放学钟声已经长长地回荡在走廊尽头。
走出教室门口前,愤恨不平的曹忆瑜还不忘狠瞪我一眼……可想而知以後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这就是跟死对头同班的坏处。
「拜拜,我先走了!」虽然小雨赶着去补习,但她还是鼓励地拍拍我的肩膀才匆忙离开。
我安静地收拾好书包然後踩着自己的步伐离开教室,不想应付任何询问所以我假装没看到班上几个女生欲言又止的表情。
没有心情留图书馆夜读,漫无目的的我下意识又走到篮球场,本来想快步走过却还是驻足了一下,毫不意外在球架下看见学弟打球的身影。
一整天连续发生了好多讨厌的事。我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走到与篮球场相邻却空无一人的升旗台。坐上升旗台的阶梯,闷闷的感觉刹那涌上心头,我抬头望着天际,傍晚暮色彷佛揉合了内心的惆怅,随着时间层层加深。
我是个只会在乎我想在乎的人,所以除了小雨和社团干部,在班上我没什麽谈得来的朋友……我不在乎人际关系好坏,只在乎对我来说最重要的……
但是,我最在乎的那个人,今天却让我觉得好痛。
好痛……
按着胸口我用力眨眼睛,想着之前自己总是因为学弟的一举一动而牵扯心情每个起伏,想着今天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再徘徊而踌躇不前,鼓起勇气主动往他跨出一小步,可是却看到他将我亲手做的布朗尼分给其他男生……
我自嘲一笑。
黎钧永远也不会知道,像我面对感情这麽骄傲的女生,要踏出靠近他的那一步是得放下自尊心才能做到的。
但我心里明白,其实这一切对学弟而言并不重要。终究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吗?
真的好讨厌这种心情受他人影响的感觉。喜欢一个人让我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轻易击溃我凝聚好久的勇气。
我压下哽咽,拿下眼镜将双手覆盖着眼睛……好讨厌这麽脆弱的自己。
十七岁的天空,一片愁云惨雾。
眨了眼睛,感觉眼泪顺着睫毛滴落在掌心上。
我安静地落泪,但突如其来的吵杂声让我抬起头,模模糊糊看见大魔王跟他的一群死党玩着篮球、一边吵吵闹闹地走到升旗台拿东西,我这才发现有些打球的同学都把外套书包放在升旗台前面阶梯。
为什麽老天就不让我安静地痛快哭一场?连找个地方好好伤心一下都不行!
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低下头戴上眼镜然後用力吸鼻子,想等那些人离开之後再继续为我悲苦的恋情流泪。
「你们先走好了,我待会还有事。」
听见左宇勳这麽说,其他人陆续跟他道别,接着谈笑声愈来愈远,升旗台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几秒过去,感觉人都走了,我张开眼睛,却发现左宇勳站在阶梯上俯视着我。
「你干嘛?」我别过脸不去看他,又吸了一下鼻子,「不是还有事吗?你赶快走啦。」
左宇勳没有离开,反而放下书包坐在我旁边。「本来就不漂亮了,哭成这样不是更丑吗?」
「我哪有哭!你很烦欸。」丑这个字恰恰踩到我今天最大的痛脚。
该死的曹花瓶,难道长得没她好看就注定要被剥夺爱人的勇气吗!
「都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了还说没有。」左宇勳叹气,「一看就知道你八成是为了感情的事伤心。」
二度被戳中痛处,我眨眨眼睛不想回应他的猜测,眼泪不小心又掉下一颗。
大魔王的语气充满同情。「你啊、是不是被那个一年级的拒绝了?所以才哭得这麽惨……」
苍天啊,不让我痛快地哭就算了!为什麽还要让这个人出现,让他一直在我的伤口上大把撒盐?
「走开啦,不要你管……」
我摀着脸,不再压抑想哭的感觉,任由温热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
「唉、果然是被拒绝了。」又一声叹息,左宇勳的手却温柔地轻拍着我的後背,一下接着一下,规律又带着安抚的意味。
眼眶一热,我不想承认自己哭得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