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孙一纬
游戏机萤幕跳出大大的「GAMEOVER」，我闭上酸涩的眼睛，仰头吐出一口长气。
看看时间，再不走就会被警察盘查，我拎起书包走出电子游戏场，在门口迎面碰上一群别校的男学生。
「孙一纬。」其中一人叫出我的名字。
从对方的表情看来，他并非真心想跟我打招呼，只是因为太惊讶，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
於是我向他简单点个头，他也相样对我点个头，没再多说一句便尴尬走开。
「他是谁？」
我听见旁人问他。
「就是我曾经跟你们说过的，那个警察……」他低声答道。
「啊，那个让凶手住进自己家——」另一人惊呼。
「靠北喔，他还在後面，你小声点！」
那些细碎的交谈声逐渐远去。
经过夜市里的那间便利商店，我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便直接回家。
在那之後，我没再踏进过这间超商。
但我也没有转移阵地继续过去的偷窃行为。
翌日朝会结束後，我在返回教室的途中，被人用力拍了一下肩膀。
「哈罗，神偷孙一纬。」杨於葳笑嘻嘻地站在我身後。
「痛死了，你搞什麽？」我狠狠瞪她，「不是叫你别再那样叫我了？」
「那今天我们一起吃午饭。」
「我干麽跟你吃午饭？」
「反正你又没订学校的午餐，我可是考量到你还有晚自习，才不约你吃晚餐的耶。」她答非所问。
「谁需要你替我考量？我不会跟别人一起吃饭，你自己吃。」我说完就走。
「好吧，那我就继续叫你神偷孙一纬，直到某天有人好奇问我：『杨於葳，为什麽你要这麽叫他呀？』。也许一个不小心，我就会说溜嘴喽。」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去看她，「你亲口保证过不会说出去，现在打算说话不算话？」
「说话不算话的是你，明明答应跟我做朋友，却还是跟我保持好大一段距离，连一起吃顿饭都不愿意。你就是这麽古怪难相处，人缘才会这麽差。」
被抓住了把柄，还要被损，实在很难不火大。
「那你干麽非要缠着我？上次你说跟我做朋友，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这句话到底是什麽意思？」我难掩怒气道。
「你如果想知道，中午就在学校的後门见，拜拜！」她丢下话就愉快地跑开。
又来这招。
我烦躁地抓抓头，觉得自己彻底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自从那晚被杨於葳逮到我准备偷窃後，她围绕在我身边打转的频率变得更高了。
我依然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对她那些「求亲近」的要求都一概不理，於是她开始叫我「神偷孙一纬」，让我好气又好笑。
不过，说也奇怪，被她这样叫着叫着，竟对我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约束力。
每当我心中又涌现想要偷东西的欲望时，耳边似乎就会跟着响起她戏谑的叫唤，使我瞬间打消了行窃的念头。
乍看之下，是她导正了我的偏差行为，让我回到正轨，但我却变得比从前更加无所适从。
失去了麻痹自己的解药，让我像是罹患了恐慌症，时时恐惧着安静，於是除了上课的时候，我开始耳机不离身，时时刻刻都将音乐的音量调到最大，隔绝那片进驻我世界已久的死寂。
我不想再听见那些我心里的沉默。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学校後门的每一寸角落，空气里渐渐闻不出冬天的味道。
我选了墙边一块大石头坐下，缓缓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眼睛忽然被人用双手摀住，那人手心冰冷，肌肤柔软，我下意识睁开双眼，阳光透过指缝若隐若现。
杨於葳将双手从我眼前移开，迅速摘下我一边的耳机，「孙一纬，你音乐到底是开得多大声？我叫你好几次了。」
我不耐地觑她一眼，把耳机从她手上夺回来，「你别乱动。」
「你终於愿意来了耶，真开心！」她喜上眉梢，分别挽起衣袖和裤管，「那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麽？」我困惑地问。
「翻墙呀。」
原来这家伙打算偷溜到校外觅食。
既然无法光明正大从校门口出去，她就想改走後门，只是後门早就被封起来，所以她决定找个踏板好翻出墙外。
那个踏板毫无疑问就是我。
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爬上墙头，坐在上面狼狈地喘气，阳光照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闪亮的光边。
本来打算帮她攀上墙头之後，我就要扔下她走开，然而她身上的阳光让我心念一转，索性一跃而上，双手一撑，轻松翻墙而过。
杨於葳随後也从墙头跳了下来，满脸惊讶地看着我。
「重死了你。」我凉凉地说。
「乱讲，人家才四十七公斤，哪里重？」她羞恼之下，居然自动爆料。
我们去到附近的一间小吃摊，我点了阳春面，杨於葳见状，也跟着点了一碗。
面送上桌时，她的那碗有两颗卤蛋，她用汤匙舀起一颗放进我的碗里。
「干麽？」我看向她。
「请你吃呀。」
「我不要。」
「不用客气啦，你不觉得汤面里加颗卤蛋，感觉更好吃吗？我最喜欢这样吃了！」她愉快地为我说明。
百般无奈地看着那颗蛋，我放弃了挣扎。
「所以你一直纠缠我的理由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