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是年少的欢喜 — 5

杨夏至入座后,掏出数学书寻找夹在中间的数学试卷。

她把书捏起来刷拉地翻了一遍,崭新的书本连一点点翘起来的书角都没有。

没找到她的数学试卷。

不对啊,杨夏至记得她明明把做了一半的试卷塞到书里的,怎么突然不翼而飞了?

想到今天只有这个新来的同桌动过她的书,杨夏至朝他看了过去。

吴佑此刻正在低头刷着题,他一手轻捏着奥赛题册的上边沿,一手转着笔,他手指骨节分明,又白又长,黑色中性笔在他手里显得有些娇小,他转笔技术挺不赖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一直稳稳地跳动在手指中,没掉下去过。

杨夏至冲他“喂”了一声,“你看见我试卷了没?”

吴佑扭头扫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他哪有闲情逸致去观察她的试卷?!

“今天就你动过我的书,真没看见?”

吴佑放下手中的笔,侧着身子一脸严肃:“看见了。”

“在哪?”果不其然,杨夏至心想。

“它突然长出了两根翅膀,扑扇扑扇地飞出窗外了,我长那么大头一回儿见到这么稀奇的事。”

“……”有病吧这人?

杨夏至今天就没怎么见到他有什么正常的样子。

吴佑扯了下嘴角,重新低下头研究他面前的奥赛题。

杨夏至有点火了,语气有点冲:“今天你乱动我的书,是不是给你扔了,你手脚能别这么不干净吗?”

手脚不干净?吴佑面色沉了下来。

“我他妈就帮你扔了几根烟屁股,还手脚不干净,就你那几本破书还当个宝了。”

杨夏至:“你才破书,我书新的不能再新。”

吴佑讥讽道:“你也好意思说,身为学生书都没翻几下,很值得骄傲?”

“呵,不翻书也考得比你好。”

杨夏至莫名就有这样的自信,他吴佑要真的学习好,家里又有钱,就算打了人怎么可能直接就被退学,就算真转校也不可能来老一中。

八成成绩也稀烂,学校根本没想保,从严从重处理。

“是吗?”

吴佑淡笑一声,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学习这事被人看轻过了,哪怕是在高手如云的市一中,他也几乎是被考前疯狂膜拜的那个学神。

“信佑哥,得高分!”一到考试,一中学生嘴里就时不时冒出这次邪魔歪理般的口号。

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果然,小地方里人见识一个比一个小,校长那头蠢猪希冀于他能考上一本为校争光,这个绿毛龟又大言不惭地说她比他学习好考得高。

一天之内三观被重塑两回。

吴佑这人其实心里挺傲的,被别人崇拜惯了,多多少少也有些理所当然了。

不过他性子稳,不显山不露水,也不乐意跟杨夏至掰扯他以前的光辉事迹。

只淡淡道:“那期末考试比比呗。”

“行啊。”杨夏至不假思索,一口应下。

接下跟吴佑比试,一来是希望能让这个新来的吃个瘪,报她早上被他拦下腿丢了脸的仇,让他知道知道她杨夏至的厉害;二来也能激励激励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心。虽然她自认自己挺聪明的,但是荒废课业太久了,她聪明的脑袋也有些吃不消,也得刻苦拼一把。

这时,前桌的张思敏拿着试卷转了过来。

“杨姐,还你试卷,我抄完了,你快点写,写完我接着抄。”

张思敏趴在杨夏至的桌子上,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杨夏至,他眼像牛眼那么大,因为经常打游戏有点近视,大眼珠子看起来没神。

“原来你拿的,下回再拿我东西跟我说一声。”

“是是是,杨姐。”张思敏连连点头。

杨夏至此刻知道冤枉了吴佑,心里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又撂不下脸来道歉,就用手肘捣了捣吴佑的胳膊,支吾道:“嗯……找着了。”

“找着就好,省得我还要背个手脚不干净的骂名。”吴佑没好气地回答,眼睛没离开过手里的习题册。

杨夏至:“……”

张思敏是个不爱学习爱八卦的主,他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地转过来问道:“佑哥,怎么了,跟我们杨姐起矛盾了?”

吴佑抬头笑笑:“没,好着呢。”

杨夏至再次被按下了静音键:“……”

谁他妈跟你好着呢?我还要考得你跪下叫爸爸!

“佑哥,你在做什么题啊?”张思敏伸手抬起吴佑手头的习题册,看了一眼封面,疑惑问:“奥赛题是啥玩意啊?”

吴佑:“没啥玩意,就是题,活络活络脑子。”

杨夏至听后从鼻子里出了口大气,嗤笑道:“真能装逼。”

以前,就有学生看不上正常题的难度,专做奥赛题,结果考试成绩也就一般般。

还活络活络脑子,看他题册上空白一片,就知道是硬要装逼结果一题也算不出来。

吴佑也不恼,就随她说去,她开心就好。

他基本上看看题就能在脑子中解出个大概,有时不乐意动笔写下,除非很难很复杂,不然他就一直心算下去。

“佑哥不赖嘛,还要活络活络脑子。哎,我现在脑子都秀逗了,哪天也得跟着佑哥活络活络。”

不用了。

别学我。

你做不来的。

吴佑在心里素质三连,嘴上却没说什么,甚至鼓励了他一把:“加油。”

张思敏备受鼓舞地转了过去,开始为活络他那秀逗的脑子而奋斗了。

杨夏至不再理会他们,投身于剩下的半张试卷,一直做到了晚自习结束。

吴佑晚上回寝室时,在门口驻足了。

怎么他的这栋宿舍楼既有男生进去,又有女生进去,这是个什么神奇的操作?!

他提着行李箱,久久难以平静。

“大爷,这里是三号宿舍楼吗?”

吴佑询问坐在门口的宿管大爷,大爷头发半白,穿了件松垮泛黄的白色背心,手里拿着把蒲扇在扇风,悠哉悠哉的。

“新来的?”

“是,大爷。”吴佑很有礼貌地点头。

“是三号楼,进去吧。”

“那怎么刚刚有几个女生进去了,您也不拦着?”

“男女混寝,上三层女生宿舍,下三层男生宿舍。”

“……”行吧,这破学校真是惊喜连连,早晚有一天能把他逼疯。

不用早晚了,吴佑一推开宿舍门立刻就被逼疯了。

这他妈的条件也太吓人了,臭味熏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臭袜子回收站。还有劣质尼古丁的味道混杂其中,让人作呕。

地面上的辣条袋子,卫生纸团,腐烂的果核到处都是,门旁边的垃圾桶里满满当当,盛不下的都在垃圾桶边上堆成了个小山。

屋顶上有一条大裂缝,还滴着水,底下放个绿色塑料盆接着,已经接了有两公分的厚度了。

吴佑自认没有洁癖,可这宿舍他是一秒也待不了,谁爱住谁住吧。

宿舍里的有七个人,一个在擦澡,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就穿了条蓝色的三角裤衩,一个在趴在窗户边头伸到外面抽烟,剩下的人都在床上,有打游戏的,有和女友视频的,有看小说的,众生百态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听到吴佑刚才的推门声后,个个都看向门口,表情迷茫,错愕又滑稽。

吴佑在他们开口前,火速关上了门,拉着行李箱逃了。

出宿舍楼时,大爷还在后头喊:“小伙子,怎么走了?”

“不想猝死。”吴佑在心里默答。

他一好好的有钱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的,就算是能吃苦,那也绝对吃不了这种模式的苦。在这种宿舍里,除非吃安眠药,否则他是不可能睡着的,久而久之早晚有一天他得嗝屁。

吴佑这时才涌现了一点点的后悔之情,当然绝对不是后悔让李阳凡骨折,这个狗东西完全不会让他吴佑皱一下眉头的。

他是后悔自己根本不应该装逼,拒绝他爸妈给他安排到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住,而非要住校。

这个亲戚是他表姑,关系远到不行,自己也就在满月酒的时候见过她,现在长大了,早就忘到天边了,他就算聪明似神仙也不可能对婴儿时候的事情有记忆。

因而,他起初不想去表姑家里打扰,寄人篱下的事情吴佑干不来,可是现在,操,别说表姑,就是表表表表姑都没事,他一定立刻上前抱紧大腿求表姑收留。

吴佑掏出手机,翻了翻和他老爸的聊天记录,在一排溜转账收账里找出了这个远房表姑的住址。

嗯,有了住址,他先去宾馆里坚持一晚上,第二天找人打听打听这个地址在哪儿。

吴佑拖着行李箱走到校门口时,看见了路灯下拉拉扯扯的杨夏至和白茉莉两人。

杨夏至手里拿着两本书,身上是oversize的紫色印花T恤,在腰处打了一个结,黑色破洞牛仔裤脚上一双板鞋,很白,连鞋边沿都没粘上多少灰。

一顶深灰色的棒球帽盖住了头上大部分绿色,一根绿色短马尾从帽子后面伸出来。

挺酷挺个性的一个姑娘。

白茉莉一身白裙,脚上还有小高跟,穿着高跟鞋后还矮了杨夏至一个头尖。

白茉莉拽着杨夏至央求:“你就跟我去酒吧一趟呗。”

杨夏至:“别了吧,我真不想去。”

“你是不是因为没钱不想进去啊,可是里面豹哥认识你,他不会收你钱的。”

白茉莉总是会一针见血地指出杨夏至没钱这一事实,虽说是事实,可谁心里头也不爱天天听这话。

白茉莉提到的那个豹哥,是酒吧里镇场子的混混,自己标榜自己是黑社会里的牛逼人物,连条子都不敢动他,其实曾经扫黄的时候被警察抓过嫖。

豹哥烫头,戴个大金链子,膀大腰圆,嘴里的口气重到能让人晕过去,看杨夏至的眼神总是色眯眯的。

杨夏至一想到就觉得恶心。

“我真的不想去,我答应过他的,以后不会再去酒吧的。”杨夏至依然拒绝。

“谁啊?周云驰?我记得他前几天不是找了个对象吗?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啊。”

杨夏至:“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不去。”

白茉莉有些恼了,她松开杨夏至的胳膊,换了个脸色道:“夏至,你现在越来越不够朋友了,你看我,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帮你保密,你家以前的事我可半点没说出去过。”

白茉莉的话中带着些许要挟的意味。

杨夏至听出来了,心里头有些刺。

白茉莉手里攥着她身上遮羞布的一角,随时都有掀起来的可能。

杨夏至必须逼迫自己在她掀开之前,适应好那些不为人知的羞耻过往。

杨夏至垂着头,绿色马尾高高翘起,在暖黄色系的路灯下微微泛蓝。

她的脚不安地点着地,纠结着最后的决定。

“好吧。”

短暂的沉默后杨夏至点头了,白茉莉重新露出笑颜拉着她走远了。

她略显单薄背影慢慢融于夜色中,裹携着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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