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暧昧的一晚之後,游雅歌总是避免与赫连缭单独相处,即便是在夜间,她也是老早就躺床上去装睡,虽说赫连缭表示之前说的是玩笑话,依她的直觉,还是觉得事有不对,在理清楚之前,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回避。
然而,这几天表现异常的也不只游雅歌一人。
「这批茶叶的品质挺好,既然茶农想和我们合作,我觉得也无不可,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亲自走一趟去看看他们栽种的状况。」赫连莳检查着桌上摆放着的几样茶叶样品说。
「……。」赫连缭手里捏着一把茶叶,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大少爷,这茶叶是不是有问题?」黎叔看赫连缭的样子,觉得奇怪。
「……。」
「大哥?大哥?」赫连莳喊了他几声,他才回应。
「听见了,别喊了。」
「真是少见,你也会走神?」赫连莳觉得新鲜,问:「刚才想什麽呢?」
「多事。」
「你不说我也知道,反正肯定跟嫂子有关系,你们两个这几天都不对劲、反常得很,你们又怎麽了?」
「你哪这麽多话?」赫连缭赶紧转移话题说:「我过几天就出发去看看这茶叶产地。」
「抢着要出门?看来是真有事。」赫连莳推测。
「二少爷先别闹。」黎叔插话说:「大少爷,我看这次勘查还是派其他人去比较好。」黎叔非常严肃。
「怎麽回事?」赫连缭马上知道事有蹊跷。
「京城的伙计来报,卫或起带着一批亲信往丹青城来了。」
上次赫连硕请满月酒时,卫或起曾来道贺,当时赫连缭与游雅歌正好外出,不过在回程途中却巧遇卫或起,仅一面之缘,赫连缭便感受到卫或起的不同凡响,上次若不是带着游雅歌有诸多不便,他早想试试这个卫或起了。
这回他再次造访丹青城又有什麽目的?
「他来所为何事?」赫连莳看了赫连缭一眼,先开口问了核心问题。
「听闻是奉了圣上密旨,但是详情不得而知,不过比起上次他轻装简行,这次是打着将军名号出门看来,应是为了公事。」
「确定他的目的地是丹青城吗?会不会只是刚好往我们这方向?」
「不会,他肯定是奔着我们来的,你想,既然是奉旨,就不会是小事,丹青城前後都是些小城镇,动用了这位锋骥将军,除了为了我们金媪堡,一路上还有什麽大人物能让他出马?」黎叔分析。
「既然如此,我们不得不防。」赫连莳说:「大哥,我等一会儿就去校场一趟,顺便在城内外严密布置人马,以防万一。」
「通知各商铺注意最近是否有生人。」赫连缭补充。
金媪堡能成为一方富贾,除了明面上的生意,私下也有需多见不得光的勾当,虽说这在朝堂及江湖上都不是秘密,可一旦被抓到把柄刻意做文章就不妙了,仍要小心为上。
「既然卫或起要来,大哥最好还是留在丹青城。」赫连莳说:「反正勘查茶山是小事,随便找个人去就成了。」
「我倒有个主意,不如让两位夫人去吧。」黎叔突然大胆提议:「二夫人处事稳妥,嫁进金媪堡也有段时日,又生下一子,我思量着也该是时候让夫人接触我们堡内的生意。」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要再派几位信得过的伙计跟着去,应该就没问题了。」
赫连莳也认为这是一个好方法,要当金媪堡的女主人可不是只要懂得打理家务,学会处理生意也是一大课题。
「如果让觉理带着大嫂出门,一能避免她与卫或起相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能提大哥争取一些冷静的时间,是吧?」赫连莳一边说着正事,一边还不忘调侃赫连缭方才想逃家的打算。
「就这麽办。」赫连缭不理会他,欣然同意这提案。
「那我现在就去安排随夫人出门的伙计和护卫。」黎叔说完就离开书房了。
「……。」赫连莳看着黎叔的背影,静静再次思索着这样安排的利弊。
「别想太多了。」赫连缭似乎看穿了赫连莳的顾虑。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吗?」
「……。」赫连缭显然不想深谈这事。
「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我不相信你就没怀疑过她,她曾是卫或起的贴身丫头,虽然目前看来她确实是清白的,可要是她是个高手细作、有出色的演技呢?」
「……。」
赫连缭心知赫连莳所说有理,他也不糊涂,这一年多来他也无数思考游雅歌所说的是否可信,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细作是可以完全伪装成另一种性格与生活方式,甚至之前遇到的生死关头也有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戏码,至今没有证据能证实游雅歌是细作,可同时也无法证明她的清白,赫连兄弟身处江湖多年,长久在刀锋下生活的他们有此怀疑也是无可厚非。
「如果故意让他们两人见面,或许能从中看出端倪。」赫连莳倒是有点想看看他们相见後会有怎麽样的互动,然而,他看到赫连缭越来越在乎游雅歌,也不好强干,只好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她真的这麽厉害能骗我们这麽久却不露出破绽,就算跟卫或起见面了,大概也找不出问题,我看还是按照计画让她和觉理一起出门。」
「……就这样吧……。」
脑中想法是否说出来的差别是很大的,如果仅是在脑海思考,那就不过是一个念头,可一旦宣之於口,就有一种真实感,彷佛这样的想法会成真。
心中再不愿意,理智仍告诉赫连缭必须警惕游雅歌,作为金媪堡的大堡主,他不能、也不被允许被私慾冲昏头。
他决定一试游雅歌。
当晚,赫连缭回房时,游雅歌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睡觉了,不过其实现在天时尚早,她并未睡去,她是怕尴尬、为了不与赫连缭有过多交集而装睡。
「我知道你还没睡。」赫连缭坐在桌边、替自己斟了一杯茶。
「……。」游雅歌不敢回应。
「我有事和你谈。」
「……谈什麽……?」她还是躺着、弱弱回了一句话。
「卫或起要来丹青城了。」
游雅歌心中一惊、心跳加速,她没想到还会有与他相会的可能,突然觉得焦虑又紧张,她缓缓坐起身,依旧背对着赫连缭,是怕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吗?
「你若想见他,我可以安排。」
「我现在不想见他。」游雅歌回答得毫不犹豫。
「现在不想?」赫连缭立刻抓住关键词,游雅歌的意思是终要一见,但现在还不是时机吗?
「我还需要时间。」
「为何?」
「为了……变回原本不喜欢他的自己……。」
经过这一年多的时间,游雅歌对卫或起的情感已经放下许多,可是曾经深爱,要忘却谈容易?那道伤口尚未痊癒,她不愿再回想起那段过去,她无法确定此时与他再会使否能不动摇。
加上她现在的身分是金媪堡大堡主的女人,她不愿顶着这样的身份见他。
此外,她也有另一个不想让人知道的执念,当初她离开他,多少带着愤恨,想让他知道自己没有他能过得更好,然而如今她双目失明,她不想卫或起见到自己这副可怜的样子。
「人是变不回从前的自己的。」
赫连缭一语惊醒游雅歌这名梦中人,她的感情确确实实存在过,与卫或起相处的点滴成就了现在的游雅歌,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她无法抹灭那段曾经,更无法回头让人生重来,又如何变回那个不曾经历爱情的懵懂女孩?
「那我就让自己变强,强到就算见到他,也不会觉得痛。」
赫连缭看不见游雅歌此刻的神情,但他可以想像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坚忍神情。
她想化悲愤为力量、让自己变坚强。
「我明白了。」
仅管赫连缭仍旧无法探查出游雅歌是否是卫或起设下的暗桩,可他确信游雅歌对卫或起的用情是真。
他的心中没来由兴起一阵焦虑,即使游雅歌未与卫或起串通,依游雅歌对他的感情,若双方起冲突,她也势必会多少偏向卫或起吧……。
「赫连,你说人变不回从前的自己,我们还能变回朋友的我们吗?」游雅歌受了刚才的情绪干扰,显得多愁善感,竟然脱口问出他们两人这几天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
「我说了,那天我是说笑的,你何时变得如此拘谨了?」赫连缭听见这个问题着实吓了一跳,但他也立刻冷静地应对,想趁此转移话题。
「我们以前是常打闹,也把床上的事拿来说笑,可是那天不一样,至少……那句话不全是玩笑……。」
游雅歌和唐觉理不同,她不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人,多年与卫或起的情感交结让她很清楚男女之情与朋友情谊的区别,更别说她自小长在烟花之地,对这些爱慾的表现还是知道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直说了,确实那晚我是冲动了。」赫连缭倒也爽快,身为一个男人有些需求也是情理之中,他解释:「边上只有你,你若肯,我也省事。」
赫连缭此话半真半假,那晚他兴致来了是真,可是要找其他女人解决也不是难事,他至今也不懂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要她。
不过,这尴尬的场面已经持续多日,赫连缭也不愿意再拖下去,只好顺着情势找了个看似合理的藉口。
游雅歌终於转过身,她走下床、沿着刚刚记忆中赫连缭声音所在找到赫连缭,她的手搭在赫连缭的肩上,赫连缭站起来,因为身高的差距,游雅歌的双手顺势滑下至赫连缭的双肘。
游雅歌的表情很平静,反而赫连缭眉头紧锁、有些紧张。
「你喜欢我吗?」
游雅歌的单刀直入让赫连缭瞠目结舌,他从未想过游雅歌会如此直白地询问他。
赫连缭已年过三十,也曾与其他女人有过感情之事,其中也有几个看对眼、想着可以带在身边过日子,但最後总会情淡、无疾而终。
他的喜欢很短暂,如果他对游雅歌是喜欢的,恐怕他终究会厌倦……。
「……。」赫连缭一时无法回答,只觉千头万绪、理不乾净。
「赫连,我想知道你想要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只是想找个女人办事?」
游雅歌握着赫连缭手肘的双手力气变大了,看得出来她今日不得到一个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赫连缭忽然甩开游雅歌的手,大步走向房门,说道:「夜深了,你休息吧。」
赫连缭头也不回快步离去,留下游雅歌一人独留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