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绫侍带着青年出现在大街上时,立即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对於这种事绫侍早已经习惯,也没有很放在心上,但青年就不同了;从青年的眉头随着人群的聚集而越发蹙紧来看,他显然很不喜欢这样的状况,只是说要上街走走的人是他,现在也不可能再请绫侍带他回去,因此青年也只是沉着脸、静静地跟在绫侍背後,听着对方介绍东方城的重要地方与设施。
绫侍的介绍简单明了;从学院、重生水池、主要街道与餐馆到城门口的方位,他都跟青年作了说明,关於学院内各种不同的类别与术法、符咒、武术间的不同,绫侍的说明则比较详尽,为青年日後选择要主修哪一部分的力量提供一个参考的依据。
由於东方城的范围广阔,因此他们并没有全部用走的,而是用了几个城内的传送点──奇怪的是,不管他们走到哪、传送到哪,总是能马上就吸引到大批人潮聚集在他们身旁
周遭人的视线即使不刻意观察也能感觉得到,连白色流苏的青年都能感受到人们炽热的眼光,更何况是灰黑色流苏的绫侍。不约而同地,两人都蹙起眉头,只可惜美人即使皱眉仍旧是千娇百媚──看周围人群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模样就知道了。
人们看待与众不同的人时,有些是抱着仰慕、崇拜、羡慕,甚至带着些许爱恋的心情──但也有人的眼神中透露出其他意图;恶意的、不善的、别有所图的……青年虽然想无视人们的眼神,但四周跟着他们脚步移动视线的人实在太多了,之所以没一窝蜂冲上前来恐怕还是因为碍於绫侍的身分才不敢太放肆,不过还是有少数不知死活的苍蝇黏上来,就像现在。
「绫侍大人,在下仰慕您已久,今日有幸遇见绫侍大人,恳请您赐教!」一名眼神闪烁着喜悦光芒的男人,捧着他的流苏走到他们面前,对绫侍说出这句话,同时眼神还不断地往青年这边飘,青年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绫侍淡淡地看了一眼那深蓝色的流苏,一边点点头示意对方决斗开始,一边回头对青年说:
「新生居民每个人都配有流苏,流苏代表了个人实力的强弱等级。」绫侍优雅地旋过身,一个符咒从他身边飞过、飞向街道另一边的商家墙上,烧出一个大洞。
「东方城的流苏总共有六种颜色,每种颜色又依深浅区分为三种不同的等级。」绫侍往右踏了一步──一道水柱从他肩膀旁擦过,撞上街旁看热闹的民众,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声。
「最高等级是黑色,往下依序是紫、红、蓝、绿、白;换句话说,最强的就是纯黑色,接下来是灰黑色,最後是浅黑色。」绫侍张开袖子,将飞到青年面前的一道符咒化开;那道符咒就像撞上一堵墙般发出一声惊人的爆炸声,随後产生一阵浓浓的烟雾,几乎将周遭人的视线给全部遮蔽。
「等级越高拿到的薪俸越多,升级方法有两种;第一是考升级考试,」绫侍扬起手,一道隐形的符咒墙迅速张开、将他与青年置身在保护罩内;刚才提出挑战的男人似乎没有因为连续发招失败而丧气,反而一脸越挫越勇的表情,看起来好像非常享受这场战斗──从男人脸上那由左边大大张开、咧嘴笑到右边的兴奋笑容就知道了。
「第二是打败比你强的对手,你就可以取得对方的流苏。等级较高者不能拒绝等级较低者提出的决斗要求,打输的话会自动降阶,由挑战成功的人取代那个人原本的阶级。」围绕在绫侍身边的保护罩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挑战者眼看机不可失,迅速地丢出两张符咒──由符咒所形成的火龙与光龙,气势汹涌无比地向绫侍及青年扑去──绫侍仍旧看着青年,一边讲解东方城的流苏规则,彷佛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存在──下一秒,在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中,那名挑战者突然惨叫一声、全身着火地直直飞向後方,几秒就消失了踪影。
「对了,在东方城,杀人是犯法的;不过,若是因为挑战失败而死去就不包含在内。」绫侍不疾不徐地说完,看也不看刚刚那名那个挑战者飞去的方向,彷佛什麽都没发生似地问青年:
「对於刚才我说的部分,还有哪里不清楚吗?」
青年瞄了一眼那名不知是倒楣还是幸运、正好被绫侍拿来当作「教材」的牺牲者飞走的方向,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很好,那麽……」绫侍看向周遭有增无减的人群,露出一抹艳丽无比的笑容:
「还有人想来挑战吗?」
人潮瞬间少了一大半──正确地说,人数没有减少,只是大家都很识相地往後退了好几大步,以免不小心被绫侍大人「误会」成挑战者。
「很好,我们继续走吧。」
由於绫侍的「示范教学」成功吓阻了不少试图上前跟青年搭讪或想引起绫侍注意的家伙,之後两人的前进因此顺利许多,也不再受到其他不友善目光的跟随。
青年跟绫侍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起初气氛尚称得上平静,直到他们走到一栋新生居民的住所附近时,才突然有了一点意料之外的状况。
「绫侍大人!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您,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您是特地来关心新生居民的适应情况的吗?您不需要担心,在我的带领下,他们全都适应良好,完全不需要高贵的您为他们操心……」
青年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滔滔不绝讲话的男人──意外的原因不是因为居然还有人敢上前跟绫侍搭讪,而是绫侍不像刚才处理那位挑战者一样淡漠;相反地,从他那紧蹙的眉头及微眯的双眼看来,青年判断对方现在应该有点不悦,为什麽?
「行了,我只是路过,你继续做你的工作──」
「路过──即使是路过您还是来关心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工作状况,不愧是勤政爱民的绫侍大人,如此关怀我们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青年看着完全没有要停止说话意愿的男人,立刻就明白了为什麽绫侍会露出那种烦躁的神情来──这个男人,根本就无法沟通;他根本就不听别人说话。
「您今天依旧是如此耀眼美丽,相信东方城的国主在您的辅政下我们的国力一定会迅速强大起来……唔?这位也是新生居民……?」
那位男人的注意力突然转到青年身上,青年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却发现对方原先看向绫侍时露出的热切目光,居然移转到他身上时,青年脸上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啊!多麽美丽的人啊!只有这麽美丽的人才配站在绫侍大人的身边,不过如果是新生居民的话,绫侍大人您大可以放心地将他直接交给我,毕竟带领新生居民适应环境是我的工作,不应该劳烦到高贵的绫侍大人您──」
「──」
青年迅速地瞥向绫侍──与其忍受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的言语骚扰,他宁愿跟着绫侍继续听他介绍──幸好,看绫侍的神情似乎没有要把他交出去给别人负责的意思:
「不必,他是我负责带领的人,你继续做你的工作就好。」话音甫落,绫侍不等对方接话就一挥衣袖──虽然青年不懂发生了什麽事,但从眼前跟刚才不同的景色来判断,应该是绫侍用了移动术法带他离开了那个让他们厌烦的男人的所在地。
「以後看到那个男人,不用多说什麽,直接离开就是了。」绫侍的神情又恢复了原先的淡漠──虽然在谈到那个男人时,一股危险的气息还是隐隐约约地从他的眼中流露出来。
青年点点头、随即看向四周──他们正在神王殿附近的一处小丘上。神王殿位於一处高地,四周有一些小山丘及高地,再远一点才是人群聚集的市集。之所以跟市中心保持距离,除了隐密性与安宁外,也是为了禁止一般普通老百姓接近这里、塑造王权高高在上的形象。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太阳正逐渐西沉;橘金色的云朵随着风势不断地聚拢、甫而消散,晚霞的光芒将这附近的山丘都染上一片橙红的外衣。夜风迎面吹来,两人的衣摆都随之往後翻飞舞动,青年看着眼前的风景,不自觉地恍神起来。
『……』
「时间晚了,先回去吧──」
「我想留下来。」青年突然其来的发言打断了绫侍的话;他皱起眉头问:
「你留下来做什麽?」
「……休息。」青年犹豫了一下,最後回答的却是这种答案,让他感到好笑:
「要休息神王殿也可以休息,这里晚上会变很冷,你确定要待在这?」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下,回神王殿的路我记得,晚一点我会自己走回去,不必担心。」青年没有做更进一步的解释,彷佛只是义务性地跟绫侍报告完自己的行程後,也不管绫侍的反应就自顾自地坐在草地上,望着远方的夕阳,兀自出神。
绫侍当然可以强行把对方带走,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但他觉得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这个人没有任何关於过去的记忆,在幻世也没有认识的人、魔法能力又被封印了,就算不回神王殿,他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即使没有活下去的目标,只要没有想死的念头就够了;只要没有想死的念头,他就可以控制这个人──原因很简单:
想活下去是人的本能,即使还不晓得原因,只要生命延续下去,总会找到至少一个活着的理由。
绫侍相信青年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活下去,不会故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如果你想留下就随便你,有事就用这个联络我。」
绫侍从怀中取出符咒通讯器,告诉青年该如何使用後,他就转身离去,留下青年一个人。
『……』
又是那种感觉……
青年抬起头,望向天空: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风里好像有什麽;当风吹来时,他就会有种奇异的感觉,偏偏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底是什麽呢?
风里、有某种他熟悉的东西,到底是什麽……
他试图从太阳去做联想──他也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觉得太阳跟风有关,可是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忘记过去、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啊……
青年就这样吹着风,在草丘上坐了许久。直到他终於感觉有点冷时,太阳已经下山,四周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除了点点繁星、远处民宅模糊的灯光及背後的神王殿点燃的灯火外,包围他的只有黑暗。
青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在一片漆黑中,他几乎只能勉强辨识出手掌的轮廓──毫无缘由地,他笑了起来:
我并不害怕黑暗,因为,黑暗是我很熟悉的东西、黑暗就是……
一股风吹开他垂落额前的头发,柔柔地吹拂着他的脸与身体;明明应该很寒冷的夜风,他却觉得温暖。
黑暗就是……就是什麽?
一个恍神,他又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什麽,让他微感懊恼;却也肯定了一件事──
风,对他来说,果然是有特殊意义的。尽管现在他还不知道,但他迟早会知道的──迟早他会明白「风」里隐藏的讯息、找回他重要的东西。
他陷入沉思许久後,再度抬头看向点点星空,以及刚刚他没有注意到的月亮。
「我会找到你的……我会找到,属於我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