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晓得最开始是出自无趣的同情心或者什麽才这麽做,但程北川开始有种把向子郁养坏了的感觉,甚至想把她还给廖咏海一阵子,叫她再换一个新的过来。但向子郁已经不会再麻烦廖咏海了,像那种狼狈可悲的自己不该是这样运作的,可以和她一起画画、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但不该再抱着她大哭,不该再让她把地上的血迹拖乾净,不该再害她撑着自己去保健室了。
「学长,你要知道,我已经亏欠廖咏海太多了,她为我做的那些甚至超越了同侪应该做的,跟你说,我在要被赶出家门时哭着打给她,她第一时间甚至不知道那是我打的电话,以为遇到什麽都市传说,或是被家暴的女生拨错号码。我边哭我想死了,她也不晓得要怎麽做,就一直说:别!不管你现在要干嘛,总之别。然後就一直听我哭了二十分钟,在那段时间一直跟我讲话,也不是什麽特别的话,就只是几句『好。』、『你继续讲,不要停,继续讲话。』像这样在医疗程序里面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的话,但是讲着讲着我就会笑了,笑她一开始认不出我,或是不敢说话的那些时候。」程北川从她开始说起故事的那刻就没吭过声,向子郁其实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在听,只是自顾自的讲下去。而对方听着听着就好像也能看见向子郁大哭着讲电话的样子,另一头的廖咏海手足无措却想尽办法的样子。
也许程北川只是想知道在廖咏海原本的位置上会有什麽感受而已,或是比那更肤浅的原因,或许是想弄脏看看她一直努力保护的向子郁,怎样都好。总归一句有趣和不知名的糟心,他可以把向子郁理所当然的带在身边,竟有种扭曲的满足感,而究竟是为什麽,他没打算多想过。
「所以我想要一个不会过度牺牲自己的人在旁边,也不过分吧。」向子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片刻,又上移视线看向程北川。和他四目相交,但怎麽都看不懂他在想什麽。或者其实这样很过分?向子郁不明白,因为价值观默默地在毁坏。
随便你吧。良久,程北川才终於开口,可能是妥协了,而在那个当下,比起和仰慕的学长交往的喜悦,向子郁脑里只填满寄生虫似的悬念。
那之後向子郁有时会叫程北川「宝」,像普通的高中女生那样,但也只是出自普通的玩心,因为他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只是听在段席栩耳里一切都要粉碎了,要怎麽做才能打破它?要怎麽做才能让关德麟的眼泪不是没有意义?一切都太困难了,向子郁永远不会回头往这里看。就像他到现在也没办法接受自己越来越在意她一样,他尝试着回忆起自己过去都是怎麽看关德麟的,现在也一定能用那种眼光继续看待他,而不是向子郁。程北川注意到了那个工读生频频往这里看过来,向子郁也知道了,但他们不晓得为什麽,或许连段席栩本人都不懂。
他某天对关德麟说:「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最开始我以为你喜欢她,对她的恶意明显到用膝盖都看得出来,现在叫我去追求她,我想我真的没办法。」关德麟愣了下,启齿:「你知道,最开始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了,她完全是你理想中的样子,然後我每次看着她,都会一边想:『段席栩什麽时候才要喜欢她?』看着看着,发现她跟我妈妈相像的地方有很多,接着我就会忍不住想,我该怎麽帮她摆脱她的痛苦,或者说其实是帮你?我不想你变得跟我一样,空留一大串想说的话,但她却不在了。只是这种杞人忧天,或许才是你真正痛苦的来源?我害你误会得太多了吗?」说完这段话,关德麟尴尬地乾笑。像那样乾净无垢,如水一般的女孩子,总有一天,段席栩会连关德麟都忍得下心舍去的。
段席栩无数次地想自己该怎麽做,或许不去追求她才是最正确的,就像他之前对关德麟那样,一直到他放不下也得放为止,只是关德麟怎麽办?段席栩每次想起他的眼泪都觉得内疚,生活内疚地摇摆不定,就像是他对向子郁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