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报酬，会是你的首级。」
归海沉默，一双蓝眼看着十三娘。
不过片刻，转身走出暗室。
＊
银蓝月亮高挂空中，客栈前点着一盏冰蓝寒灯。
客栈里头没有别的客人，归海和盘鸦坐一桌，掌柜的是一名苍老耳聋的雪龟精。
「归海，你离开之後，血龙王便无力摄政。现下，许多妖族查觉到他的异常，纷纷於隍陵群起作乱，意图夺得血龙王的地盘。」盘鸦漆黑眸子看着归海，「隍陵的人民全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妖族即使孤儿也不放过。」
归海皱起眉。
「希望你能回来……牵制血龙王。只要有你在，他就能继续管理隍陵，平定这场乱事。有你坐阵，即使他恢复正常，也不会滥杀无辜……如此一来，更能解救那些隍陵百姓。」盘鸦说道。
归海只是沉默，蓝眸闪过一些什麽。他离开後……血龙王变得不正常，甚至无力摄政？因为……他？
「我们会助你查出灭尽碎湖鳍隐的凶手。」盘鸦细细观察着归海的反应。
听见凶手，归海回神，看向盘鸦道：「你要我……和一个连是不是凶手都无法确定的家伙合作？」
「灭了碎湖鳍隐的……不是血龙王。」盘鸦看着归海的蓝眼睛，并未回避视线。
归海撇开视线，咬牙道：「我当时……确实看见他斩下一名鳍隐的首级……」
「你见过那名鳍隐吗？」盘鸦突然问道。
归海一愣，烈火焚天的景像闪现脑中，归海脑门一刺。咬紧牙根，归海闭起双眼，仔细回想那名鳍隐的脸。
当时他看见的景象……血龙王杀的，是谁？
他发现，他并不认识那名鳍隐。但碎湖的鳍隐一族是个小圈子，他几乎认识那里每一户的每一名鳍隐。归海疑惑地蹙起眉。
为何他会不知道那名鳍隐是谁？他从小识脸能力便不差，甚至连只见过一次的、南湖卖药的老梁的脸，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而那名被血龙王杀死的鳍隐，深深印在他脑海中的一幕，他却对被杀的那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血龙王杀的，到底是谁？
「当时，你见到的景像……」盘鸦顿了顿，「血龙王杀死的……血龙王当时唯一杀死的──是一名来自琉璃海的鳍隐。」
归海一愣，看向盘鸦。
「不……不可能，琉璃海的鳍隐……怎麽会跑到碎湖来，被血龙王杀死？」归海怔忡说道。
「那鳍隐名为湘蛴。他曾在血龙王底下做事，负责管理鄚归元玉的买卖。他却起了贪念，偷偷运走血龙王大部分的货转卖，赚进千两银子後逃跑。我和血龙王追查他的下落，两个月後，追到了碎湖。当时，在我们眼前，碎湖就已经被血染红，烈火焚天。而那名鳍隐，就站在一旁，看着那景象。血龙王上前杀了他。」
归海呼吸一窒，心绪更加紊乱，咬牙道：「你……你要我相信这种鬼话？那被杀的是来自琉璃海、偷了血龙王的货的鳍隐？而在所有鳍隐都被屠杀，房舍焚烧的时候，这鳍隐却只是站在一边？」
盘鸦深黑的眼眸望着归海。
看着盘鸦的眼睛，归海也逐渐冷静下来，扶着额头道：「在所有鳍隐都被屠杀，房舍焚烧的时候……这鳍隐却活着，站在一边。这不可能。」
「问题是，这为什麽会发生。」盘鸦说道。
归海一愣，蹙起眉。
「为什麽在所有鳍隐都被屠杀，房舍焚烧的时候，这鳍隐却可以毫发无伤地活着，站在一边看那一切发生？」盘鸦停顿片刻，看着归海，「他并不是碎湖的鳍隐，而是琉璃海的鳍隐。他偷了血龙王的货之後，来到了碎湖。而我和血龙王赶到时，碎湖鳍隐已几乎被屠杀殆尽。」
归海表情一变。
他想起……在那场灾变发生之前，父亲的确曾经说过，有一名琉璃海的访客来到他们村落。
「我们怀疑……他和那起事件有关。」盘鸦垂下眼。
「不……但是……没有理由……他没有理由灭了我们村落……」归海的脑袋更加混乱，所有记忆与情绪彷佛都混杂在一起。
盘鸦将一小块冰蓝晶石放到桌面上。
那是一枚小指大小的晶石，通体冰蓝，里头却嵌着一片片散发光芒的细小金屑。
「这个……你曾见过吗？」盘鸦问道。
看着桌上微微散发光芒的冰蓝晶石，归海摇摇头。
「这是金魄寒晶，一种非常稀有、千年难见的晶石。光是这一小块，就足以买下一座城镇。」盘鸦说道。「据说……在碎湖底下，埋着一块手掌大小的晶石。」
归海一愣。
「为了这个……就是要他们杀尽十个村落，恐怕也没人会拒绝。」盘鸦冷声道，漆黑眸底隐隐闪现一些什麽。
「问题是，那些鳍隐到底是谁杀的。」盘鸦说道，「湘蛴……那鳍隐没有那能耐杀死那麽多人。他後方必定有策划者……以及执刑者。」
「碎湖太过偏僻，除了你、我和血龙王之外，没有其他活着的目击者。就连碎湖鳍隐被灭族的消息真正传出，也是在整整两个月後。」
「因此……查出这些家伙的方法……只剩下这个。」盘鸦执起桌上的金魄寒晶，「循着从那之後出现於市面与黑市的金魄寒晶，追溯最初的卖主……或许可以找出杀死你们全族的凶手。」
归海看着盘鸦，脑袋一片混乱，腹腔紧缩，胸口冰寒，觉得自己就快窒息。
「你可以来赤龙府，和我们一起查……」
「不……」归海咬牙，猛地站起身，只觉得视线模糊震颤，「不，不……」泪水不自主地滑出眼眶，归海伸手用力抹去，咬紧牙根，飞身跃出客栈，消失於夜色中。
看着归海的背影，盘鸦沉默。
片刻後，亦走出客栈，展翅飞回赤龙府。
＊
山谷间，冰蓝月光下，是一座破碎的湖泊。
正如其名，「碎湖」。
湖畔有着些许建筑残骸，湖底沉睡着一座废墟。
「我说……冷死了，这里到底是什麽鬼地方？」一名男子蹲在树梢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