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操场最远离教室光源的一角,架起了望远镜,我拿着手电筒担纲照明的角色,郑騂准备了摄影接管与T接环仪,打算用来连接望远镜和他新入手的CanonEOS5D,来测试天文摄影的效果。
时间已近凌晨一点,冬天的夜晚冷得很,我们穿着大外套,戴着毛帽,吐气都会成白烟,我看他手势熟练流利,也不需要看使用说明书,忍不住问,「你真的是第一次一起使用望远镜和相机吗?第一次就上手?」
他耸耸肩,「你觉得呢?」
「看起来超专业啊,」我想,郑騂很可能是那种,拥有天赋又鸭子划水般努力的人,才能看起来这样游刃有余吧?我开始期待他会拍摄出什麽样的作品,於是抬头看看天空,「可惜这麽多云,什麽都拍不到哪。」
「重点是要练习操作嘛,我想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已经熟悉的动作里,会有什麽新的发现。」郑騂看了看我,「现在可以关掉手电筒罗。」
我点点头,关掉手电通开关,拍摄星体需要较长时间的曝光,他按着快门线,又复放开,不断测试各种曝光时间产生的效果;在黑暗与远方的微光中,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果然时间过得快了许多,转眼来到凌晨三点半左右。
距离有流星现形的四点,只差三十分钟。
「欸,你干麻说你是牛郎星啦?」我想起搓汤圆时的玩笑话,没好气地问他。
「开玩笑的啦,你到底什麽时候要跟祝雁德告白?」他问,在非常希微的光线下,我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瞳。
我笃定地回答,「我已经选好日子了。」
郑騂大笑三声,「你还择日?有挑时辰吗?八字合了吗?」听他的语气,他显然非常不认同。
但我很认真地回答,「我看过去年的行事历,暑假前会选新任社长,然後在暑假观星营做社长交接,地点通常在海边⋯⋯」
我深吸一口气,吐露出我思索好几天的决定,「我要帮他在任内完成募款,在他社长卸任这一天,在海边的满天星星下跟他告白。」
「喔——」郑騂拔高声音,听来很不可置信,「我说巫天檎同学啊,你的告白——是成果展还是成果发表会吗?达成目标才能告白吗?你不知道告白讲的是时机和感觉吗?」
我正要反驳,郑騂瞥了一眼相机,放开快门线结束曝光,他动手要拆下相机,缓缓开口,语气正经,「我要换电池,帮我从相机包里拿锂电池,好吗?用数位单眼相机很方便,就是怕耗电,天气冷耗电更快,所以我多买也多带了好几颗电池。」
我打开手电筒,找到电池,冬夜中摸到电池感觉像摸到冰块,忍不住缩手,但还是拿一颗给他。
「天气越冷,电力耗损越快,加上曝光时间要比较长,你帮我把电池放到你的外套口袋保暖。」
我照着做,还把拉链一一拉好,让电池有温暖的栖身之所,「郑騂,我口袋不够用了,还有一颗。」
「噢,那是原厂电池,我特别宝贝的,好,给我吧。」
就在他伸手要接过电池时,一阵强风刮过,「啊!」望远镜差点倒下来,郑騂快手快脚扶住脚架,才没酿成灾情。
风停了,他放开手,又刮起一阵风,他只能双手牢牢稳住脚架。
「你先扶着相机,我帮你放吧,你哪个口袋最温暖?应该是胸前的吧。」我兀自念着,帮郑騂缓缓拉下外套拉链至下胸,再拉开内袋拉链,帮他放好电池。
我把拉链一一拉回来,「好罗!」我抬眼看他,想说他怎麽这麽安静,我才发现——
我的手几乎贴在他胸前,我们的姿态很暧昧,我们听得见彼此在寒夜中显得更明显的鼻息,而他的眼中,眸光闪烁波动。
我们对视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一阵脚步声出现,有个男生走向操场,仰头看天空,叹了一口气,我正想试着辨认那是谁,那个人的声音为我解了惑。
「唉,可惜了,还是没有。」是祝雁德。
我正想出声叫唤祝雁德,但是,另一个显得更为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学长——」
这笃定清亮的声音,是詹慕薇。
我僵住身体,郑騂将我往後拉,他关掉滚落在地上的手电筒。
「学长,你在等星星出来吗?天气很冷,我刚泡了热咖啡。」
「谢谢你。」
他们两人,绕着操场走了几圈,谈话声,被寒风送入我们耳中。
「慕薇,天气很冷,我来守夜就好,你回去睡吧。」
「没关系,我还不累,也不怕冷。」
「这样啊⋯⋯」祝雁德似乎在找话题,「对了,晚上搓汤圆的时候,讲到天文相关的绰号,你想好自己要取什麽天文别名吗?」
不就是木卫吗?我心想,詹慕薇的声音传来,「我想好了,我觉得我自己是——法厄同。」
法厄同——我和郑騂对视了一眼,我一脸茫然,我用气音问他:「法厄同是什麽呀?」但他表情一凛,神色凝重,他似乎听得懂詹慕薇的意思。
而且从他的表情看来,我有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