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没想过方宇爵是这麽容易傻住的人,不是听说他功课很好吗?不是听说他很聪明吗?可现在坐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我怎麽看怎麽觉得他就是个笨蛋啊。
果然传言不能全信。
沉默都已经持续好一会儿了,方宇爵还是没有开口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拿着汤匙戳着盘里的饭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有些无奈地望着他,忍不住在心底偷骂李佑恩。
要约人也不把事情讲清楚些,李佑恩怎麽会派方宇爵这不擅说话的家伙来问我啊?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都差不多吃饱了,方宇爵才像是终於在心里理清问题的答案,抬头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早上八点去,教练会租游览车,住的地方我们教练会统一订饭店,你们要去的话我们会跟教练说。」
只是这麽些简单的答案,要不要整理那麽久啊?
不过我心里吐槽归吐槽,表面上还是微笑地朝他点点头,「既然敏敏会去那我也去吧。」
「不用问你家人吗?」大概是见我不像敏敏一样打电话询问家人就直接答应了,他迟疑地问道。
「没关系,他们不会说什麽的。」我笑着摇头,指着他的盘子说:「快吃吧,等下要午休了。」
方宇爵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些什麽,但我已经站起身,端着盘子打算去倒掉盘中吃不完的饭菜了,他於是端起盘子吃饭,不再开口。
我默默端着盘子去倒厨余,又独自走向外头的洗手台去洗汤匙。
想起老是将心力耗费在工作上的父亲,不禁苦笑出来。
就算我特地打了电话去问,要嘛忙碌中不接,要嘛让人接电话告诉我他晚点打给我;就算是亲自接了,听了我的话,怕是也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只要我一切安好,不要出意外,爸他什麽都会答应我。对於妈的死深感遗憾的爸,面对我这张脸,从来就不会说不。
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我闭了下眼又睁开,心底有些惆怅。
因为我太像妈了啊。
下午最後一节课结束後是打扫时间,我负责擦窗户,敏敏则是扫地。总是很快就扫完的敏敏,一如往常地来找我聊天,顺道等我擦完後一起放学。
「对了,差点忘了。」原本我只是随意跟她聊着天,却在她讲起她跟她母亲的事情时想起有件事情要告知她。
「什麽?」
「星期四我要请假,请早上三节课。」擦完最後一片玻璃,我拿起刚才擦过玻璃的几团脏报纸,边说边朝着垃圾桶走去。
「为什麽啊?你要干嘛?」敏敏如我所猜测,跟过来追问我。
「有点事啊。」丢掉报纸、洗过手後,我走回座位拿书包,嘴里不忘回答敏敏的问题。
「什麽事啊?」敏敏果然不愧是敏敏,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还不忘要追问原因。
背起书包,我笑着望她,「就是一些事啊,是私事。」
敏敏也背起书包,跟着我一起朝着教室外走去。嘟着嘴,她很不满,「真是小气,稍微说一下也不能吗?」
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我摇头,「不能。」
敏敏还是嘟着嘴,一脸不满的样子,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并没有真的生气,所以下了楼梯後,我停了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好啦,以後有机会再跟你说,我先去找我弟了。」
敏敏瞪大双眼,「你现在是要丢下我跟你弟一起走吗?」
我无语地望着她。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你你你你居然敢见弟忘友!」
……见弟忘友是什麽啊?
就在我们无语相望的时候,李佑恩的声音传来了,我看向敏敏身後正从楼梯上下来的李佑恩和方宇爵,再一次觉得我真的没有像这种时候这麽喜欢过李佑恩啊。
「你们站在这干嘛?专车不是等下就要开了?」
「对啊所以敏敏你快去搭车我也要走了!」抓紧机会,我将敏敏推向搭专车的那个方向,跟着转身就快步走开。
「梁彩琳你这个见弟忘友的家伙!」敏敏在我身後大喊着。
不回头,绝对不回头,我绝对不会回头承认我就是梁彩琳!
「你们干嘛啊?」虽然我已经快步走了,但脚明显比我长许多的李佑恩和方宇爵还是轻易追上了我,一走到我身旁,李佑恩就好奇地问着。
我耸了耸肩,「我要跟我弟一起回家啊,所以她说我见弟忘友。」
我的话一说完,方宇爵就笑了出来。看不出来这家伙笑点满低的嘛。
我抬首看他,「你觉得好笑啊?」
他笑着点了点头,「还满有梗的啊,见弟忘友。」
我傻眼地望着他,最後只能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感叹道:「你跟敏敏也有机会当好朋友,请再接再厉。」
方宇爵愣了下,没有回话,只继续笑着。
笑屁啊。我翻了下白眼,不想理他了,转头望着前方,一年六班就快到了,而禹安就站在他们教室外头等着我。
懒得和李佑恩及方宇爵再搭话,我向李佑恩及方宇爵说了再见後,直直朝着禹安走去。见我走过去,禹安也没有露出什麽表情,沉默着跟我并肩往校门口走。
偷眼看了下没什麽表情的禹安,我忍不住在心里暗叹道:面瘫啊面瘫,我怎麽就有这麽个面瘫弟弟啊?
「臭小子等很久了啊?」见禹安不像以往放学那样,多少会跟我说一些话,而是冷着一张脸沉默着,以为是我让他等太久他生气了,所以我伸手戳了戳禹安的手臂,讨好地笑着问他。
他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臭小子说下话会死啊?」对於禹安,我的耐性大概从来都是呈现负值吧,见他这麽不给姐姐我面子,我忍不住轻轻踢了他的脚一下,并且抬头瞪他。
他瞪了回来,终於开口了,可是出口的话十分简短,只有一个字:「渴。」
「渴?」我傻眼地望着一本正经给了我这麽个理由的他,「渴你不会喝水吗?在这边摆什麽脸色?还不跟我说话。」
大概是觉得我的语气不太好,他抿了下唇,侧过头去不再看我,连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而且还越走越快,我也懒得去追他,望着他赌气似的背影,忍不住就有些头痛。
我发誓,我完全没有跟他生气的意思,就只是觉得好气又好笑而已,不明白自己这个傻弟弟渴了怎麽连水都不喝,硬是要保持沉默,再说了,就算我真生气了又怎麽样?我是姐姐耶,说自己弟弟几句都不行吗?
我们就这麽沉默了一整路,回到家以後,禹安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到厨房喝了水後,就迳自上楼了。
没打算要去理他,我把书包丢在茶几上,自己则在三人坐的沙发上躺了下来,侧过身面向电视机的方向,让背可以靠在椅背上。
望着电视柜上的相框,我一眼就找到那个装有我们全家最後一次出游的照片的相框,看了一会儿,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橱窗前,打开隔开相框的玻璃门,从里头拿出相框来。
最後一次出去玩的时候我几岁呢?应该是九岁吧?那时候的妈,看起来还是很年轻,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还有禹安和爸,一样都是笑得那麽快乐的样子。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他们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
想起禹安,我叹一口气,将相框放回橱窗里,关上玻璃门,又走回沙发前躺下。
其实我能够理解禹安为什麽会变得这麽敏感,也能够理解他因为这份敏感,而使他在某些时候的行为显得过分小心。
妈的离去,为我们家每个人带来了不小的影响,禹安受到的影响,无疑就是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他开始害怕失去,害怕被厌恶,害怕他人对他投射失望的眼光,所以他学会自我保护,不愿在人前露出过多的情绪,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对他来说,只要不亲近,就不用害怕失去。
可是我不一样,我跟禹安原本就是亲近的手足关系,因为害怕失去我,所以在我面前,禹安比平时更加敏感,我们几乎不怎麽吵架,但只要我的语气稍微急一点或是严厉一些,禹安就会感到受伤,偏偏他又是个倔脾气,半句解释都不肯有,每次都是一副「你误会我了」的样子,独自躲起来难过。
情况稍微糟一点的时候,我会放任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他想通了,就会自己来和我道歉说话,而情况轻微一点的,我会主动去哄哄他,只要我去哄了,他就不会继续闹脾气了。
今天这样的情况,其实算是轻微的,如果是平时,我肯定早就说些什麽哄他了,可也许是因为妈的忌日快到了,我总觉得心情好不起来,身体也莫名的感到疲倦。
在熟睡以前,我忽然想到,如果妈知道她的离开会让曾经最爱笑的禹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很难过的吧,可是,我又有资格多说什麽呢?就连我,也有所缺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