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默在台北车站下了车，过度拥挤的人潮让他瞬间有种呼吸困难的难受，他发自内心地讨厌这样过度贴近的距离。
一个人待实验室待得久了，徐默连跟人说话都觉得生疏，更何况是半强迫的跟一堆陌生人前胸贴後背。
但他别无选择了，而且现在的惨况也只能说是他自找的。
是他自己决定要来这里的，为此他还随便编了个藉口向中研院的教授请假。
脱下纯白、无污染的实验袍，徐默离开实验室走进现实世界里。
几乎是逃跑地冲出捷运车厢，徐默以最快的速度从最近的出口离开那人声鼎沸到令他崩溃的捷运站。
再往前走、不断直走，就会到达那个街口，那里的风听说都会带有填鸭式教育的窒息。
南阳街，承载了无数出人头地的期待和无尽的悲惨恶梦。
站在街口往下望，满街色彩俗艳的招牌，都亮着太刺眼的灯。
徐默很庆幸自己那超乎常人的聪明让他免於这样的摧残，他轻轻闭上眼。
「到底为甚麽你一个这麽聪明的人可以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搞得这麽卑微！」
伊依的怒吼还回荡在徐默的脑海里，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在盛怒之下，伊依的用词还是精准到令人背脊发冷的程度。
很多很多的人走过徐默的身边，在擦身而过的那秒钟，一定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穿着暗色衬衫、丝毫不起眼的少年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他们不会知道徐默早在高一刚入学没多久时就拿到奥林匹亚竞赛的国手资格。
在短暂的错身时，人们只会注意到徐默年轻的面容上有着一双太过漆黑、毫无生命力的眼睛。
「到底为甚麽你一个这麽聪明的人可以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搞得这麽卑微！」
徐默反覆思考着这句话，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
无与伦比的才智无庸置疑是种优势，一路走来徐默也清楚自己因为这样得到多少原本并不属於他的宠爱。
太多人喜欢的是他优秀的成绩和那所带来的光环，在他印象里还真不记得有谁愿意认认真真地花时间去了解他的本质。
或许他的聪明让他走出升学主义的死胡同，却也同时把他关进另外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不需要太多的想像力徐默也知道：不论是哪一种结局，他都不会快乐。
「先生，请问要喝甚麽？」笑容可掬的星巴克女店员问着眼前这个怔怔出神着的少年，他很疲倦的脸上有着严肃的、沉思一般的忧郁。
「嗯？」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徐默发散的思绪，硬生生把他拉回现实。
「一杯热可可。」徐默的点单是毫无来由的，只是目光单纯落在了这品项上。
「好的，请问是大杯吗？」那女店员维持着那职业笑容问。
「嗯。」徐默随便的应了声，大杯就大杯吧，反正他不缺钱。
他真正缺的东西，没有办法用钱买到。
「那请问先生贵姓？」女店员一边在萤幕上记下徐默的点单一边问。
「徐，双人徐。」徐默说，顿点乾净的语调中有憔悴。
「那麻烦旁边稍等喔。」女店员还是笑着说，然後将目光转向下一位客人。
「到底为甚麽你一个这麽聪明的人可以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搞得这麽卑微！」
徐默拿着那杯他莫名其妙买来的星巴克也没有要喝的意思，脑中还是不断不断重播着伊依那尖锐的质问。
是啊，到底是为甚麽？
杰出的竞赛成绩成就了他的自傲、失败的人际关系养出了他的自卑，混合在一起的自傲与自卑最终将他变成了连他自己都认不出的生物。
所以，他到底是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