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倘若人生盡 — 47

没有让她等很久,傅煦就上来了。他头发难得有些乱,几根发丝不听话地翘起,温玫抱着膝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然後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要他坐自己旁边。

动作流畅,估计连温玫都没意识到她的举动有多麽自然。

当然,就算她没有叫他来坐这里,傅煦也会挨着她坐。

「你看,是不是很美?」温玫将下巴靠在腿上,伸手指向下方华丽的夜景,漂亮到让人目不转睛。

语气夹杂着明显的自豪,好似眼前的景象是由她一手打造,这副求表扬的模样,特别的天真可爱。

对於下方的夜景,傅煦只瞥了一眼,并没有感到惊艳。听闻温玫的问题,他转过头,目光放在她染上笑意的侧脸,轻声回答她的问题,「嗯。」

「……很美。」

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温玫愣怔几秒钟,随着感受到的灼热目光望去。

不偏不倚,撞上傅煦的黑眸深处。她从对方的双眼里,发现那个失神的自己。

傅煦的目光,轻轻描绘过她的五官,看见对方眼下的青黑时,有些後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他不该跑上来,而是应该要她半夜别一个人在外面,赶紧回去休息。

可是转念一想,对方认床,回去硬逼她睡觉可能更加痛苦。

在这里,还有他陪伴。她和他,他伴她。

傅煦没有逗她太久,很快收回视线,然後低头在自己外套口袋探了探,突然拿出一根棒棒糖。

然後递给温玫,「吃吗?」

一个大男人拿着根外包装色彩缤纷的棒棒糖,问她吃不吃,截然不同的风格凑在一起,竟毫不违和。

觉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的笑了出声,摇摇头,「我刷完牙了,你吃就好。」

这根棒棒糖还是今天早上在景点的厕所外面等温玫出来时,一个小男孩跑来递给自己的。傅煦不好拒绝一个孩子,也就接过放进口袋。尽管他不喜欢这种甜食,但是这或许是小男孩的一片心意,他不想让人伤心沮丧。

当时见他收下,小男孩眼睛闪亮亮的,向他挥挥手就跑回自己妈妈那里,一步三回头。

温玫不吃,傅煦也没收回去,几下拆开包装放进嘴里。棒棒糖是橘子口味,特别甜腻,他眉头微微蹙起,但随即抚平。

草皮其实不脏,定期有人整理清扫。他确认身後地上没有东西後,便往後一躺,姿势特别随性。

双手撑在脑後,躺在地上虽然看不见底下的夜景,但是他可以看到温玫,这就足够了。

周围特别安静,只剩下蝉鸣。自从方才的对视後,温玫就有些忍受不了宁静,男人问完话後就躺了下去,徒留她一人仓皇。

不自觉在意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双脚的姿势变换,又或者是糖果滚过他牙齿的声音,温玫想要不在意都难。

需要找个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傅煦。」她将手臂放在膝盖上,下巴靠在上头,声音微低,「我问你喔。」

他曾邀请自己了解他,温玫却觉得她已经没有别的可以了解,因为对方在自己眼前总是毫无保留,将真实的自己展现给她。

她纯粹想要有声音把宁静驱赶走,没有多想,挑了一个正常的话题起头。

「这些年,你是如何走过来的?」

他一路走来,其实也称不上顺遂,只是和同期的相比起来,或许比他们还要成功罢了。

尽管他精通多项才能,但是由於傅煦的个性,再加上对待粉丝这点,在前几年时常被媒体抓出来检讨,黑粉更是常抓着这点不放。

所以有一阵子,傅煦还被公司勒令不要看手机,三不五时就有匿名信寄到酷乐,要他们放弃傅煦这棵苗子,不要栽培这样一个有些自我的艺人。

在早年,傅煦还没有养猫的时候,他和粉丝间是真的没什麽互动。微博发文,也都是转发公司的文章而已,所以那时候粉丝能和傅煦沟通的渠道,几乎是没有,可能只有演唱会才能接触到对方。

公司也无数次起了念头想要他改,甚至是想要为他塑造一个「人设」,强迫傅煦照着走。

然而衡量过後风险实在太大,个性岂是说改就能改,而且风格临时变换,粉丝也能猜到基本上是公司的命令,这并不是真正的傅煦。

所以最後,酷乐对他采取放任制,不去约束他这方面,只要傅煦做自己就好。当然前提是他有完成应尽的本分。

背後的这些事情,其实老粉们大多知情,毕竟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当然不可能不晓得。

所以鲜少有粉丝会骂酷乐这家娱乐公司,骂的最凶的一次,还是上次资料泄漏的事件,不过几乎都在骂那位离职员工就是了。

若是其他人问,傅煦给的答覆或许会有些官方发言。

但是对方是温玫。

他嘴里含着根棒棒糖,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双手垫在脑後。语气听着满不在乎,似是玩笑话,眼眸却是漆黑如墨,「不过是凭着一身傲骨,和满腔的热血。」

温玫轻笑,她信对方的话,毕竟自己也算半个见证人。

耳边宁静得剩下蝉鸣,她抱着腿,盯着不知何时蹭到一点脏污的鞋尖,声音险些被环境给掩盖过去,「但是──」

「有人愿意当你的靠山啊。」

不是埋怨,不是嫉妒。她的语气藏着细微的、不愿意让人发现的,羡慕。

酷乐是他的靠山,魏咏然和陈漾,以及他们这些粉丝,通通都是他的靠山,是他身後的支柱。

曾经她的身後,也是有人的。温元良,以及林渺安。

可是这些靠山,却在梁玥的影响,以及她的懦弱无能下,一日复一日地被摧毁,最终倒塌。

嘴里啵一声,傅煦直接把糖给咬碎,甜腻的味道顿时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他眉头皱也不皱,缓慢地坐起身子。

身旁的女人不晓得从哪儿抽出张纸巾,正抿唇卖力擦拭鞋尖那抹乌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红。

他嘴边叼着棍子,含糊道:「温玫。」

温玫没有听清楚,停下手边动作,反射性回头,「嗯?」

「看,」傅煦咬着糖渣,抬眼哼笑一声,笑容难得有些不可一世,「你的靠山……」

她一愣,完全反应不过来,对方的话就像是烟花一般,狠狠炸在耳朵旁──

「不就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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