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冉拍拍我的肩,沈默着。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坐在楼梯间,任由时间回旋着。
良久,她才为难的开口:「寞寞,我其实很不会安慰人,说话很笨拙。
你别看我是朗读冠军,朗读不过是复读别人组织的语言跟想法。
我并不如大家想像中那样的心灵手巧,贤慧恬静。
但是,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从前有两个人,他们同样在白昼出生。
有一天,他们决定携手一起向前行。但当时间流逝,夜幕降临,天地间一片漆黑,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会变得如此阴暗。
其中一个人,他很害怕,他把自己的脸摀起来,蹲坐在地上,滞留不前,他以为,这是世界的尽头。
另外一个人把他扶起来,拉着闭着眼睛、畏惧这个世界的朋友,继续努力向前迈进。
夜再长,白昼也总是会出现。
终於,他们一起迎来黎明,山边的第一道曙光。
你现在还在黑夜,但你不用着急的站起来,你应该要慢慢耗尽你心理的悲伤。
我会带着闭起眼睛的你,继续往前走。」
我抱紧她,虽然这个故事很简单,可是却让我感觉到真挚的友情和爱。
我对她说:「谢谢。」
她摇摇头:「没事,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以後你的午餐我就包下来了,顺便再做几包巧克力饼乾,吃甜食可以抒压,让心情变好,也可以顺便让你增肥。
你已经瘦到随时都有可能被新竹风给吹走了,现在入夏了,万一台风来袭,我可能还得把你从天上拉回来。」
我听到午餐,想到陆珺诚答应会帮我带便当,便拒绝安时冉:「陆珺诚之前答应我,要帮我带午餐了。」
安时冉笑得灿烂,拍拍我的肩:「没关系啊!
那我处理你的晚餐,我知道你们都有第八节辅导课跟晚自习。
到时候你再来蛋糕店跟我拿晚餐,我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想到养神猪以及赛猪公的画面,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全身寒毛直竖:「谢谢你,可是你千万不要把我养成猪公喔!」
安时冉笑着点点头,开心的接下了喂食同学的计画。
我们并没有整理姊姊的遗物,一切摆设就如同她生前。
但是,她房间里的那张双人床被直立起来,听说是希望她不会躺回来,不想离去。
我呆滞的躺在她房间理冰凉的石头地板上,任由寒气刺激我的神经。
殡葬社的叔叔嘱咐我找一些姊姊在天国会需要用到的东西,在出殡那天烧给她。
我凝望着天花板,姊姊养的猫,小蓝,踏着小步伐到我身边,用舌头轻轻舔我的手,我翻身看着牠,牠水蓝色的双眼注满了悲戚,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主人不会回来了。
我摸摸牠毛茸茸的头,起身,麻木的走到姊姊的漂亮的木制衣柜前。
打开衣柜门,姊姊的气味包围着我,就像在拥抱着她一样。
我挑了两几件体面的洋装,放进箱子里。
桌上那本宋词依旧打开着,我走近一看,书里还夹着一张画作,画中是一位古典美女,手持团扇,身着一身鲜红嫁衣,笑得明媚动人。
我把这些也放进箱子,打算一并烧给姊姊。
她这一世,在青春年华间殒落了,希望她来世能够有时间做一位她幻想中那美艳的新娘。
姊姊出殡那天,陆珺诚、安时冉放心不下我,也都前来参加了。
吴诺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一场生死别离。
我想,他应该以为我只是月经来了,所以才会一直闷闷不乐。
那段时间,他每早上都会拿普拿疼给我,问我需不需要吃一点。
我摇摇头,如果,普拿疼能治心痛,那该有多好。
他从来没有追问我为何变得如此郁闷,他只是默默的照顾我。
他每节下课都会抽空去换热水袋里的水,他一直以为,我总是趴在桌上是因为经痛,所以,他买了粉红色小猪图案的热水袋给我。
好在,教室里有冷气。我抱着热水袋,也不觉得热。
我用它摀住我浸着凉意的心,渐渐觉得温暖。
姊姊的葬礼办的很低调、简单。因为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爸爸妈妈没有进来灵堂。
姊姊躺在白色莲花、百合花及菊花装饰的灵柩中,我不忍看见她那张失去微笑,僵硬的脸庞,迟迟不敢走向前,见她最後一面。
盖上棺木前,陆珺诚悄悄的握着我的手说:「寞寞,你去看看她吧!她最後应该也想再看看她心爱的妹妹。」
我咬着嘴唇,走上前去,看着姊姊,身体轻轻颤抖着,无声的道别,祝福她一路好走。
我看着棺木重重盖上,陪着她与世界告别,直到最後一点细缝也被合阖实。
从此,她再也看不到太阳了,我们也看不到如太阳般的她了。
爸爸妈妈依照习俗,必须拿着棍棒扫帚敲打棺材,痛斥这个不肖女没能继续奉养双亲。
可是爸爸妈妈只是含着悲痛的看着,看着乖巧懂事的二女儿褐色的棺椁,这一下,迟迟没有打下去。
他们欠姊姊太多太多,他们後悔没有认真的好好关心姊姊,後悔没有来得及好好爱姊姊。
爸爸妈妈不能继续陪我们走到火化场,妈妈哭倒在爸爸的怀里,目送着姊姊的灵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