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那篇是我写的。」
颖嘉学姊回过头,面对我的提问,她很轻快地回应了。
晚上六点,我一吃完晚餐就回来了;开学第一天手忙脚乱的,只有学姊的东西全部归位完毕,仪桦跟亭甄的棉被还散乱在床上,行李箱也还没完全整理完——当然我也是啦……不管是寝室还是上课,都还沉浸在刚开学的气氛之中。
通常这个时间学姊都还在练球,但这毕竟是开学,社团活动还没这麽早开始。
我看到她就想到了那篇「亲爱的,我们一起走」,不自觉的脱口问了一句,然後得到她的回答。
「仪桦怎麽会知道?」光凭二年七班跟墨笔嘉就能够猜出小说是颖嘉学姊写的吗?
「哦!很简单啊,因为她也有投这次校刊,我们寒假还有联络,所以她知道很正常啊。」学姊还穿着长袖制服,但是百褶裙已经换成及膝短裤。她正拿着抹布擦拭自己的桌面跟打扫书桌,不愧是小有洁癖的人。
「咦!」然而学姊的消息更是让我意外。「仪桦也有?哪篇?而且学姊你们寒假当中有联络?」为什麽刚回学校就一堆我无法消化的讯息啊?我错过了什麽吗?
「幼璿你好像很惊讶?」颖嘉学姊扶了一下深紫色缎面发箍,剪齐的浏海跟垂下的长发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小也更白净……呜!过了一个年,我跟很多同学都变胖了,为什麽只有学姊反而变得更可爱!
「嗯、嗯啊!因为感觉你们平常互动不是很多。」
「那是一开始啦;後来我们都会稍微聊一下看小说的心得啊。」学姊站起来,拿着抹布到洗脸台冲洗,我跟了上去。
「你有看完吗?我的小说。」
「有啊!那个结局……超可怕的。」我不自觉打了个颤抖。是真的感到害怕。
我的反应换来颖嘉学姊的一阵轻笑。
「学姊,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把抹布的水拧乾,在洗脸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幼璿觉得呢?」
我没料到学姊会直接这样反问,整个人楞了一下。「我只是在想……会不会是假的啊?」
学姊眼眉含笑,那笑容既神秘又温柔。「这个嘛……」突然间,门锁「哔」了一声,是仪桦跟亭甄吃饱回来了。「你们回来啦?」
「对啊!」她们露出笑容对学姊打招呼,一边脱掉皮鞋、外套跟书包。
学姊跟她们小聊几句之後搭上我的肩膀,还刻意压低了声响。
「先整理东西吧,等到整理得差不多,晚一点我们来聊天,我再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
一年级上学期就这样过完了,连同过年跟寒假。
每当我回想起上学期经过的种种,除了手上的成绩单之外,感觉其他的都不太真实。
尤其是在排球比赛落败之後,剩下的日子可以说用飞的在过;一月初的军歌比赛就在期末考之前,我们又像个陀螺似的利用时间去练习,而功课压力仍旧。
那场惊心动魄的五局大战在我们心中所留下一个名为「遗憾」的大洞,却在一两天之内就必须被填平,当作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
果然就如小薇老师跟静芸所说,只要我们能打赢八班的话,我们就会是冠军,反过来也是;她们的四强跟冠军赛我们都没去观看,但是看比数也知道她们赢得很轻松,听说冠军赛反而是最轻松的一场,她们甚至可以不用把主力球员全都摆上去!
依照赛制来规定,只有冠亚军有奖金可以拿,冠军还有奖座,并且在校史室当中会留下冠军队伍的合影,一切一切的荣耀都只有冠军可以独享——我们这个实际上应该得到亚军的队伍就很悲情的什麽都没有。
唯一留下的,只有我们之间共有的记忆:与八班打了两个多小时的五局大战、佩瑶伤退的遗憾、打在我手上却出界的最後一分、输球的泪水,还有那些一起训练所留下的汗水跟欢笑、难过——全部都只有在记忆里面才能回味。
成王败寇,真的很残酷。
不过回过头来想,输了一场球也没这麽严重啦!
就是回想起来时还是会感到小小的遗憾这样。
军歌比赛我们只拿了一个不上不下的第四名。期末考周一结束,我们就得收拾行李准备放寒假。
讲到寒假,有一个人绝对不能不提——对啦!就是小薇老师!
自从那个爱的抱抱之後,我与老师之间的互动就跟之前差不多,我还是一样发考卷、整理资料,偶尔也跟老师以及其他同学一起吃饭。
我们没有因为抱抱而变得特别亲近,但也似乎没有疏离!偶尔跟老师一起分享玩手游的心得,一起玩同一款音乐游戏、互相比较分数。过年的时候她还有发贺年讯息给我。
我曾经想过是不是可以约老师在过年期间出来见面……当然不是单独约,而是拉其他同学一起。可是这个想法才冒出头,老师突然秀了一张雪景给我——她人在国外,跟家人一起,顺便过节。
她说她人在北欧,光听到北欧就让人觉得好羡慕;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问她有没有看到极光,她说有安排行程,但看不看得到要碰运气——结果那天是大年初二,她们运气不佳没看到,老师自拍了一张很生气的表情,并跟我放话明年还要再去。
我在讯息里笑着安慰她,并且说好羡慕好想去看,可是心里却觉得有点难过;当她跟家人一起在遥远的国度看雪、等着碰运气的极光过农历新年时,我只能回宜兰外婆家吃饭,玩玩冲天炮、水鸳鸯,不然就是跟久久才见一次面的表兄弟姊妹骑脚踏车。
虽然不能说这样的过节就是不开心,但是就当我过着普通到不行的新年时,老师的新年却是这样多采多姿。
这也等於告诉我,我们两个人生活的世界有多大差距。
别说什麽挪威、瑞典了,我甚至连这个岛都没踏出去过!小薇老师跟我说,她自从开始上学每年都会出国至少一次,她才二十八岁就已经去过二十几个国家,我甚至觉得……以她的家境她根本可以不要出来工作,当老师在学校服务只是她的兴趣跟理想,她已经在自我实现了。
她年轻、漂亮又能干,家境也好,我只是个小小的、普通的高一小女生,在她眼里……我究竟算得了什麽呢?
老师也问到我怎麽过农历新年时,我回答时都很不好意思——因为太普通了!虽然老师是以羡慕跟兴奋的语气回答我,我却很清楚,她只是在安慰我。
像我这样的人却喜欢着老师,会不会让人以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幼璿的外婆家是什麽样的景色呢?』那个时候差不多是晚上吃饭时间,我故意很快的把饭吃完,跑到门外屋檐下跟老师传讯息。
『现在天黑了,拍不出来。』我讯息刚送出去,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咻」很尖锐响亮的声音,我往声音来源抬头一看,「砰」,天空突然散出绿色跟洋红色的火花,距离近到我彷佛伸手就能抓住。
只有过年才会这样!『我刚刚看到烟火!阿嬷这边的邻居在放!』在送出讯息之前我的手指顿了一下,一度想删掉,但是打都打了,还是传吧!
我独自在阿嬷家的屋檐外面踱步,在等老师回传讯息的过程邻居又放了好几发。
『真好!幼璿拍照给我看!』
这是在耍任性吗?我不自觉模拟起老师亲自讲这句话的语气,顿时感到很好笑。
『老师那边有更多好看的可以看啊!』
『是没错……可是幼璿有乡下能回去真的让我很羡慕。』
老师又在安慰我吗?谁没有外婆啊?有外婆就一定会有外婆家啊!『老师也有啊不是吗?』我直觉这麽回,想了一下再加上一句,『这边蚊子很多哦!有雨伞节哦!』外婆家外面是空地,旁边有一小片竹林,常常听他们说夏天的时候蛇都会躲在里面纳凉。
另外一头很快地跳出「已读」,但却没有秒回,我盯着萤幕进入待机锁定,而平房的铁门开了又关,我回头,出来的那个人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杨幼璿,你干嘛站在这里吹冷风?还有为什麽吃这麽快?阿嬷有准备地瓜粉圆耶。」果然是她,我的纸片人老姊,杨妙歆。
「我不想吃地瓜粉圆。」我装做若无其事,深怕被老姊发现我跟老师的聊天。
「减肥哦?」
「只是单纯不想吃而已。」
「那你站在这里干嘛?」
「唔……看烟火。」邻居有在放烟火,正好成为我独自站在门外的藉口。
姊姊突然笑了,她来握我的手……嗯!好冰哦!「我穿这麽厚还是觉得冷,你身体真的有变好吼!我听妈说你们之前在打班际排球,结果怎麽样?」
她是真的想找我聊天哦?可是实在有点不想多提这件事。「就输掉啦,没拿到冠军没什麽好说的……姊你觉得冷就进去看电视嘛。」
「阿公在里面抽菸,我很讨厌闻菸味你又不是不知道……道禾好玩吗?」
「就功课压力很重,然後一堆变态。」会读书又会玩的变态。
姊姊似乎听懂了,她往我这边挤,好像是想离门远一点。「还好幼璿还很正常;私立的学校好像都会很注重功课……那你功课怎麽样?会觉得压力很大吗?」
「唔,还好,有同学可以问,我在班上的人缘也还算不错……」
我们就这样聊学校的事情,一边牵着手,大概不到五分钟时间,表姊跟表弟他们也都相继吃饱出来了;於是我们跟之前每年过年做的事情一样,男生放鞭炮玩烟火,我们则移到旁边叔公住的地方聊天,最後我还是被拉到厨房去吃了一碗地瓜粉圆。
姊姊拉着我跟我聊了很多事情,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聊天了,我也开始问她大学上课怎麽样,甚至问到她男朋友的事情。她在提到与男朋友之间的互动时,表情有点不自然——该不会已经「那个」了吧?姊姊都二十出头了,有「实际经验」也不奇怪。
「幼璿有喜欢的人吗?」
脑海里立刻出现一道长发美女的轮廓,又急着遮掩似的迅速抹去。「没有啊……哪有机会?道禾是女校耶!」
「哈!说的也是!」
我们就这样不着边际的聊着天。後来一群人跑到客房的通铺里打牌,这一打就打到快要十二点,连小薇老师何时回讯息都没注意到;我们这边跟瑞典差七个小时,也就是我当时晚上七点多传讯的时候,她们那边才正要吃中餐。
面对我的提问,她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有机会再跟你说』而已。
寒假一直放到元宵过後才结束,我们家就一下子拜访亲戚,一下子朋友来;除了老师回国时在我们组的排球队群组说『回家真好』之外,我跟她的讯息还停留在那句话。
这就是自从排球赛结束之後一直到下学期开学这段期间,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