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很温暖的空间。
晨光透过木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颊上投射出几线光斑。
慕晨睁开眼睛，眼前还是登出游戏前的那个房间。
双人床放在木纹的磁砖地上，墙壁是仿红砖的西班牙壁砖，白色的梳妆台和书桌并排放着。床的左侧抵着浅咖啡色的的五斗柜，顶端的几个相框里全是他和叶可心的合照。
「你终於醒了，我还以为你不醒来了呢。」叶可心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本素描本正在涂涂画画。
「我等你等得好累。」她用一种不悲不喜的眼神看着他，深褐色瞳孔像座平静的湖面，他一眼望进去，好像什麽都没有，又好像什麽都存在。
这让他不安起来。
他登出游戏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麽？
「我睡了多久？」慕晨看着叶可心异常平静的表情，总觉得得不会是几个小时，甚至几天的答案。
「半年……或是更久，感觉在你变回正常的样子之前，我已经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好几年。」她偏头思索着。
「这麽久以来……都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在什麽都不知道，哪里都不能去的情况下自己关在房内半年……
那究竟是怎样的绝望？他甚至都不敢深想。
「也不算吧，你一直都在旁边，只是没睁开眼睛，没跟我说话而已。」她轻描淡写地说。
慕晨颤抖着伸出手，碰上叶可心冰冷的面颊，她愣了几秒才感觉到他的动作似的，放下手中的炭笔，把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上。
手背是温暖的，但心里却是被冻伤般的刺痛。
看着她迟缓的反应，他张了张口，再没能对她产生过除了心疼之外的情绪。
「……这段期间都发生了什麽？」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哭腔。
游戏从登出到登录，对他而言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但对叶可心却是长达半年之久。
他是最没有资格哭泣的人，至少在她落泪之前，他连抱怨都不配拥有。
「阿晨，想看你这段时间的样子吗？」叶可心轻轻拉下他的手，并在他面前展示了自己的素描成果。
那是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形。
至於为何说是人形？那是因为叶可心并没有给它画上五官、头发，甚至衣服，只是描出边框後，用１和０的字样填满整个身躯。
光看身形的话，慕晨能认出那是他自己，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叶可心要这样画。
「你一定在想我为何说这是你这段期间的样子吧？」叶可心一面翻动着素描本给他看，一面接着说道：「在等你醒的这段期间，你变得很奇怪，就像我图里画的一样，你变成一团由１和０组成的不明物体，我本来是想拿手机拍下来的，但不知道为何拍完後，那张照片就会因为系统错误而无法检视，所以我只好用画得画下来。」
「我某天早上醒来，网路不能用了、电视只有杂讯、门也打不开，我每天没事做，只好在床边画你，顺便等你醒来。」叶可心把素描本搁到一旁，伸了个懒腰。「没想到你今天恢复正常了，我很开心。」
「没事了，我回来了，我已经找人来修正错误，并回来告诉你一切。」慕晨一把抱住她，大力得像是想把她嵌入怀中。「我会告诉你一切。」
叶可心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的，温柔地抚慰着他。
「其实我已经大概猜到了。」她轻笑了一声。
慕晨猛的僵硬。
「一开始我发现自己被困在房里，手机打不通，门和窗户都砸不破时，我还以为我肯定会饿死在这里，甚至都做好直接自杀重来的准备。」她低下头，缓缓退开身子，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脸上的表情隐藏在发丝之间，让他无法看得真切。
「但很快的，我发现自己不会感到口渴或饥饿，甚至也不用上厕所，还失去睡眠的能力时，我就想通了一切……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吧？是什麽ＡＩ测试，或是网路游戏吧？如果是这样子话，那这十七次的复活就能合理的解释了……」
慕晨听着她描述自己这半年来的生活，以及所察觉到的真相，惊讶之余，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她都知道，她什麽都已经知道了……
「可心，我——」他想解释，却马上被她打断。
「阿晨，你告诉我好不好。」她抬起头，平静如湖面的双眸终於溢出泪水，流过脸颊、从下巴滴下，在床面上留下两滴深色的水渍。
慕晨的脸上现出真正的恐惧。
别问……
别问那个问题！
「我是虚拟的吗？」叶可心边哭边笑。「我们的所有过去都是一串数据吗？我们的母亲不是闺蜜、你没有跟我一起长大、你没有从周越手中救过我……我也没有爱上过你……」
说到最後，她溃不成声。
「不是的……我们的过去不是假的，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但是你的记忆不是。」慕晨想安慰她，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借出自己的胸膛，让她的眼泪浸衣衫。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贪恋眼前的一切，我早该告诉你的。」
慕晨沉痛地闭上双眼。
把自己十八岁至今的全部人生，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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