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帝有情(完) — 番外:相見時難別亦難(中)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见》仓央嘉措

蓉安找了很久,才找到踏雪。他身处仙宫,受人景仰,是南云仙君门下的首席弟子。後来她才得知,他有个深爱的人,唤作「落霞」。那时的落霞已是大家公认的女魔头,她见踏雪时常在夜晚灯火摇曳的书房内,一个人喝得烂醉,就如那日,他亲眼看着心爱的人走过奈何桥,却无可,奈何。

蓉安知道有些事虽然懂,虽然理解,却又无能为力。

就像她想替踏雪承担,这世的她,却无法化为人形伴他左右。

所以她只能在他睡着後叼着被子替他盖上,他不认得她,只管叫她雪雪。後来踏雪越来越忙,也不来偏屋这边与她同玩了。

那日大战,踏雪骑马领军杀敌,蓉安听闻飞奔至战场,从未看过他那般拼命的模样。她站在一旁观看,因为她知道,他这世命数已尽,任凭她再努力都没有用。

踏雪最後死了,死的心甘情愿,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下,不算白活这世。蓉安望着踏雪那座埋在偏屋雪中的坟,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到一半,就见有位身穿盔甲的女子朝这走来。她四脚快速的躲了起来,女子望着坟上的字,眼泪无声流下。蓉安记得她的名字,因为她总喜欢跟在踏雪身边,似乎是他的师妹——丝萝。

「他死前,说过他要埋在这里,因为,他怕有只小狐狸会孤单……他到死都还是替人着想,这麽温柔的人……居然……居然被那个女人!」丝萝憎恨的目光盯着远处,蓉安想,这就是他们这辈子的缘吧?孟婆常说,会相遇都是因果,他们的缘分已尽,就像终有一日,她跟踏雪的缘分也会……摇摇头,蓉安不愿再想。

她要去找他的下辈子,这次,绝对要很早很早遇见他!

***

大雪纷飞的那晚,檀华宫传来婴儿洪亮的哭声,婢女喜出望外,在长廊上边跑边喊:「生了!生了!来人——」话未落,婢女硬声倒下,鲜血染了地上的白雪,一片猩红。一群黑衣刺客在暗中穿梭,听闻娃娃哭声,便快步向主屋迈进。蓉安穿着一身橘色衣裳,拍了拍刚刚落在肩上的雪挡在门前,望着那群黑衣男子。

「你是甚麽人!」

她朝他们笑了一下并无回答,手起一转,将雪弄成一个漩涡,将他们卷至远方。

解决闲杂人等之後,蓉安推屋进门就见踏雪小小的身子躺在已经了无生息的母亲怀里,那双黑碌碌的眸子一望见蓉安时就不哭了,特别可爱。

这时,蓉安撇见一旁被刀刺中腹部将死的小女孩,在手掌结了印:「你的余生,借我吧。」话毕,她的身子变的透明,附在婢女身上,那伤口渐渐癒合。

蓉安轻轻地将小踏雪抱在怀里,往屋外走去。

庭院雪落纷纷,她想起了那时,踏雪寂寥的背影。

「这世,我陪你走。」

把他小小的身子拥紧在怀中,最後一世,她希望能护他一世长安。

白雪皑皑,在夜中肆虐飞舞。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开了这山谷的宁静,马背上有一名黑衣男子,面容淡漠,他的怀中拥着另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孩。他脸色苍白,清秀的五官皱成一团,看起来极其不适。

男子驾马来到谷中的村落,那是坐落在山中一隅的小村庄,人声寂寥、给人一种清幽的宁静。

男子抱着男孩下马,走进村中,很熟悉的往东边那处矮房前进。村民们向来对外者抱持着不欢迎的态度,没一个人愿意出来相见。但男子仍旧踏着步伐,只想尽快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

走到一间较为简陋的屋门前敲了几下,立刻有人把门推开。来应门的是一位温柔婉约的老妇人,她看着黑衣男子怀中的男孩,低声问:「是否是旧疾复发?」

「是,『那一位』希望他可以在这里静养一段时日。」

「好,交给我吧。」

黑衣男子将小男孩托付给老妇人後,翻身上马离去,连一眼也没再回头看过。

这真是那家族的作风啊......老妇人微微叹息,将目光转向男孩的脸上,轻轻摩娑着他的脸。白皙的脸蛋苍白如纸,却不失那眉间的傲气。这孩子,居然是生在那种世家。

「唉。」老妇人深深叹息,抱着小男孩转身进屋。

一年後──

村中唯一的小水池面仍是冻结着厚冰,刘渊坐在一旁发呆,也不管落雪积了自己一身,只是一昧静静望着。

来到这里已经要满一年了,病也好得差不多,一想到要回到那里,心情就异常烦躁。

想着想着,便懊恼地抓起一把雪往湖面砸去。

这些动作都被一旁偷觑他的女孩给尽收眼底,她慢慢走了过去,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肉包子,靠在他身边坐下。

「吃吧。」递出包子,女孩一脸讨好。

刘渊瞥了一眼,并没有任何动作。

「天气很冷,这样会着凉。」女孩的关心无微不至,但刘渊就是视而不见,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转身就走。

女孩锲而不舍地默默跟在他身後,每天每天都是如此。

「你别一直跟着我好不好?就算你每天照顾我,把我真的当丈夫看,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感觉!」

女孩眨眨那一对清澈的眼睛,忽然笑了:「没关系,是我想对你好。」

刘渊怔了一会,懊恼地抢过女孩手上的包子,「蠢蛋。」

女孩笑的如冬日的暖阳,她知道刘渊心肠好、容易心软,只是总爱与人保持距离。

「蓉儿,你不知道吗?我们都只是他们的一枚棋子,你被送来我们家,就是拿你当人质,你知不知道?」

蓉安想告诉他,她其实都知道。但被送去当他妻子,她其实是高兴的。

「刘渊会保护我的,不是吗?」这世的踏雪名叫刘渊,是前皇后娘娘崔氏所生的第四个儿子。而她附身的那个小女孩的身分则是当朝大将军府中的二小姐,在刘渊尚未出生,这婚约就已订下。

因为大将军蓉百里手握兵权,极其疼爱二女儿,皇上怕有一日蓉百里造反,便将她许配给刘渊。

表面是说两家和亲,其实是把她当成人质,万一蓉百里有甚麽动作,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刘渊对於这麽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女孩感到错愕,他撇过头不去看她。

他知道蓉安大他三岁,也救过他,但她总给人一种脱离世俗的感觉,彷佛这些争斗她一点也不在意,只求平稳安乐。

但若他也跟着与世无争,等出事之後,蓉安就只有送死一途。

他就只能亲眼看她赴死……一想到,身边再也没一个人能够信任,就觉得可怕。

「蓉儿,你真蠢。」

蓉安听闻,只是笑了。

「但我眼光好呀。」她眨眨那双明亮的眼,她的笑彷佛有股暖流流进刘渊的心。

明明天气这般寒冷,他却觉得好暖和。

他忽然明白,他必须强大起来,才能守护这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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