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空前绝後的午宴後,大家似乎疲累了,所以在午後的百官宴请前,大家打算趁着空档休憩一小会儿。
百官宴请的场所在户外,为了歌舞表演特地搭了一个高台,今年的寿宴统筹由晋王负责,所以他想着最後再过去查看一下,顺便拖着中孚王和孙川一起。
「我到底怎麽惹怒你了?非得拳打脚踢的?」晋王对稍早孙川的行为仍旧在意。
「晋王兄。」中孚王怕他自寻死路,撞了他一下提醒他别再追问。
「你别说话。」晋王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不让中孚王从中阻挠。
「怎的?我高兴揍你,不行吗?」孙川想了想,要是说出催情药的事,她和中孚王睡了一晚岂不传出去了?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我好歹也是个王爷,你都不怕我一怒之下严惩吗?」
「你试试,敢对我下手,我就到处说我假扮中孚王妃都是你指使的。」
「养虎贻患,早知道当初我就不淌这浑水了。」晋王後悔莫及。
「这句话还轮不到你说,我才後悔到想一头撞死。」
「我这王爷当得太没尊严了,连个小姑娘都敢顶撞我。」晋王不禁感叹。
「晋王兄,相信我,您真的还好。」中孚王成天被孙川压死死,感触良多。
宴请场地已经布置妥当,到处都摆上鲜花,座位上方架起顶棚遮阳,空中拉起红带子悬挂七彩灯笼,许多公公和宫女穿梭在走道做最後整理。
「这得花多少钱?不就是个老太太过寿吗?」孙川又一次让他们皇家的铺张吓到目瞪口呆。
「别口无遮拦,不看看这是什麽地儿。」晋王盯着四周怕人听见。
「同人不同命,我们家阿井有碗寿面吃就很不错了。」孙川问晋王:「对了,我托你带给阿井的东西带了没?」
「我要不办好,你还不拆了我晋王府。」
「你们说什麽呢?带什麽东西?」中孚王有听没有懂。
「我不是跟你说过阿井也是今天生的,所以我买了盆花送他。」
「你对手足真好。」中孚王露出赞赏的笑容。
「看不出来你还有小女人送礼物的心思。」晋王调侃她。
「你们懂个屁,几年前有一回我们忘了阿井生辰,结果连续吃了一个月的白粥,连根菜都不给,更可恶的是他把我的酒都给藏起来,别看他那胆小样,我们家最惹不得的就是他了。」孙川露出死寂的表情,每每回想起那一个月的寡淡,她就感觉生无可恋。
「奴婢觉得阿井把酒藏起来是好的,您该学着克制点,酒喝多了毕竟伤身。」青瑶忍不住插嘴。
「你个小丫头,亏我平常对你这麽好,反过来咬我一口啊?」孙川捏着青瑶的脸颊教训她。
「哎呀,奴婢说的是实话呀。」青瑶哀说。
「放过她吧。」中孚王替青瑶求情。
「过去那儿瞧瞧吧。」晋王说。
随後,他们来到戏台前,晋王和中孚王走到台上环视整个场地的布置并向负责的公公叮嘱一些事。孙川闲着无聊,和青瑶在座位走道间逛了起来,走到一半,突然青瑶头顶不晓得被滴到什麽东西,她惊讶下叫了一声……。
「什麽呀?」青瑶手按着头顶、看着天空。
「怎麽啦?」走在前面的孙川回头询问。
「奴婢被奇怪东西滴着了。」青瑶很嫌弃的样子。
「不会是鸟粪吧?」
「鸟粪?不是吧?」青瑶紧张摸摸头顶的液体,一看是透明的,她松口气说:「幸好不是鸟粪,应该是雨滴吧?」
「连朵云都没有,哪来的雨?」孙川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说。
「那这是什麽呢?」
「我看看。」孙川细看青瑶手指上液体的光泽和黏稠度,说:「看起来像油。」
「天空怎麽会有油滴下来呢?」孙川和青瑶同时望向天,除了装饰用的灯彩,空无一物。
「看什麽呢?」中孚王与晋王处理完正事,回来与孙川会合。
「下油了。」孙川说。
「下游?」中孚王被孙川突如其来的胡话弄糊涂了。
「回王爷,奴婢被怪东西滴到了,感觉像是油,可不明白油是哪儿来的?」青瑶解释。
「油?」
中孚王与晋王也察看了青瑶手上的液体,也认为应该是油,两兄弟抬头看了看、会心一望,他们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是否要禀告父皇?」中孚王问。
「怕会打草惊蛇,不如先作势嫌弃这些装饰,降低风险。」晋王提议。
「那不可全除去,否则容易引起怀疑。」
「你们一搭一唱,是演哪出啊?」孙川和青瑶都听懵了。
「这油应是从带子上滴下的,想必在场用的灯彩都泡过油了。」中孚王说明。
「有人想刺杀,火一烧,他们就可以趁乱杀人。」孙川立即明了。
「那、那是不是要快告诉皇上,取消寿宴呢?」青瑶拉着孙川的手,十分害怕,她对祭祀当日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
「若取消宴会,他们定会再另寻机会下手,下次我们未必有这次幸运、能提前识破。」晋王说。
「那现在怎麽办?」孙川自幼便在林中与猛兽过招,也曾在刺客手下生死一线,此刻的她从容不迫,与平时冲动的样子大相迳庭。
「我去安排侍卫埋伏在四周,容巳你在这里找出浸油物品、想办法减少。」晋王说。
「明白。」
「我能做啥?」孙川可无法坐以待毙。
「你眼力好,一会儿拆带子的时候,你负责观察谁的表现不自然,若能找到奸细,就有办法打探出幕後主使。」中孚王嘴上这麽说,但心里故意不让孙川冒险,所以派了一个简单的任务给她。
「好。」孙川看出中孚王的用意,她自知在这皇宫中她人生地不熟,就算想帮忙也使不上力,只好接下中孚王的指令。
另一方面,孙川趁中孚王不注意,吩咐青瑶说:「青瑶,去帮我弄把弓和箭,偷偷放到我座位下。」
「您想做什麽?」青瑶很不安,怕她乱来。
「以防万一,总得想办法自保,快去。」
「知道了。」
宴会开席,戏班子在台上演出,连着是杂耍团、歌舞等等精彩表演,但孙川全然没有心思观看,她全神贯注盯着在场所有人物、随时担心会发生意外,倒是中孚王与晋王一如往常应酬、吃饭,孙川有点佩服他们明知身处险境,依旧能处之泰然。
「放松,当心引起怀疑。」中孚王提醒身体僵硬的孙川。
「有办法我就做了,还用你说?」孙川也想表现自然点,可惜身体不听话。
「你把武器都准备好了,还担心什麽?」中孚王一坐下,就发现孙川藏在座位下的弓箭。
「棺材准备好了,难道就不怕死?」
「呵!呵!有、有道理!」孙川的话正中中孚王的笑穴。
「你笑啥?」孙川看他笑成那样,有点不爽快,有种被当小丑的感觉。
「你真的很有趣。」
「我可不是专门来逗你乐的。」
「可有你在,我就开心。」中孚王对着她温柔笑着。
「这些话留着哄其他女人吧。」孙川伸出手、亮出右手手掌给中孚王看,说:「瞧见没?我掌纹没姻缘线,算命的说了,我这辈子没成亲的命。」孙川一直认为是由於自己喜欢女人,才结不了姻缘。
「有这种说法吗?」中孚王看了她的手掌、又看了自己手掌,果真孙川的手纹特别少。
「当然,不然你以为家里那群罗嗦的家伙怎麽会放我在外头随意玩儿?」
「不打紧,先天没有、後天加上就好。」中孚王拿出腰上的匕首、按着孙川的手,想在她手上划一口子。
「喂!喂!喂!」孙川马上把手缩回来,骂道:「你有病吗?这是我的手啊!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随便在别人身上割上几刀,你当我是猪肉啊?」
「我想帮你,不想你孤独终生。」中孚王笑得很奸诈,摆明是故意耍弄孙川。
「鬼才信,你根本就……。」
「你们两个玩什麽呢?」孙川和中孚王斗嘴斗到一半,被突然在他们身边冒出的太后吓了一跳。
「没、没玩啥!」孙川吓得结巴,心想她不会听见刚刚的对话吧?
「皇祖母,您不在座位上看戏,怎麽跑这儿来了?」中孚王问。
「你们这儿的戏比台上的好看。」太后硬是挤到他们中间、搭着他们两人的肩膀说:「一阵子不见,夫情感情变好了,何时能给我添个曾孙呢?」
「……皇祖母……。」
当太后向中孚王及孙川施加压力之时,他们眼前划过一支火箭射向皇上、皇后所在的地方,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时,那把箭射中了皇上身後的花盆,瓷盆裂开、惊见炸药藏於其中,瞬间引爆的炸药冒出熊熊硝烟与火光,将周围炸得翻天覆地。
离最近的晋王未受到波及,赶忙上去查看皇上、皇后是否安好,幸好皇上也是个练家子,他在爆炸前一刻护住身边的皇后趴下,虽然後背被火灼伤一大片,但并无性命之忧,皇后受到惊吓,可庆幸未受伤。
他们还没能松一口气,远处又射来多支火箭,全都是瞄向放置在会场各处的花盆,想必贼人早就预谋好炸死在场所有人,现场爆炸声不断、哀号遍野,晋王事先安排的人马听见骚动冲了进来,然而同样被卷进一次次爆炸中,白白牺牲。
孙川和中孚王座位附近也有炸药,爆炸时,他们推倒木桌作为掩护,躲过一劫。
「啊啊啊!救命啊!」青瑶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这、这怎麽回事?炸药哪来的?」太后抱着头、仓皇失措。
「炸药藏在花盆里,得想办法避开。」中孚王说。
「这里有几百个花盆,怎麽避啊?」孙川觉得不可行。
「那就阻止炸药引爆。」
「交给我。」
孙川拿出弓箭,观察了火箭的来向,推断射火箭的人躲在附近的楼宇之上,果然在楼上的柱边发现装扮成公公的贼人,孙川锁定目标、熟练地拉弓发射,一箭射穿第一人的左眼,出师得利。
自从上次祭祀遇难,孙川就知道不能荒废自己的看家本领,所以即便回到中孚王府,她也会偷偷在房里练习拉弓,没想到成了未雨绸缪之举。
孙川成功射倒三人,对方发现孙川後,集中攻击他们附近的花盆,孙川和中孚王赶忙带着太后及青瑶躲避。逃跑途中,孙川因穿不惯华服而不慎跌倒,此时一支火箭射中她不远处的花盆,当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儿时,一道影子压闪过眼前,爆炸过後,她才知道原来那道影子就是中孚王,他为了保护孙川将她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躯成为她的盾牌。
「……好痛……。」中孚王的多处受伤,不停流血,幸好那花盆体积较小,能藏的炸药也比一般少,他们才能在如此近距离的引爆下幸存。
「……。」孙川见到中孚王後身血肉模糊,惶恐不已,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巳!」晋王赶来帮忙扶起中孚王,撑着他一路退到安全的地方。
此时,皇上等人已经退至空旷之处,可保不被炸药所伤,这一波炸药攻击後,死伤无数,他们身边的侍卫人数锐减,豫王、既济王各拿一把剑站在皇上、皇后及太后身边戒备。
原先在戏台上表演的一些家伙纷纷拿出藏好的武器直奔皇上,他们必是刻意混入戏团伺机暗杀,贼人不再引爆炸药,开始肉搏,双方人马混战。
既济王一马当先深入敌阵,俐落地取下好几人的性命;豫王未走远,但所有靠近皇上的人全都被他挡下,平时他看起来慵懒无力,紧要时刻却出乎意料敏捷;中孚王伤重、无法应敌,晋王只好拖着孙川上场。
晋王要求孙川先将远处暗藏的敌人解决掉,否则难保不会再遭炸药攻击。孙川脱下厚重的外衣,攀着墙上的雕饰爬上附近的屋顶上,根据刚刚的火箭方向,现在应该起码还有两个人在高楼上埋伏,孙川不知确切地点,只好先射几箭诱敌,她成功引出其中一名敌人并将其射毙,另一名也露出马脚,孙川正想解决他时,箭却用完了,对方看出孙川已无後招,所以朝她发箭,孙川为了躲避飞箭而摔落屋顶。
「哎呀妈呀!我的背!」孙川一落地,一个化妆成青衣戏角的人就跑过来想杀她,她没时间起身,只能在地上边滚边躲避追杀。
顷刻间,一把剑从那人的背后贯穿胸口,贼人倒地,孙川爬起一看,发现是豫王扔出手中的剑杀了他、救了孙川一命,同时皇上朝孙川掷了一个装满箭的箭袋,他的眼神特别深沉,直觉告诉孙川皇上绝对知晓自己并非正牌王妃。
危难当头,孙川无暇多想,她背起箭袋,沿着墙边跑向她的最後目标,最後趁其不备终於解决了他。
其他刺客也在晋王、既济王所领导的防卫下一一击垮,然而谁也没注意到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公公、宫女中也混进刺客,他们抽出小刀,等皇上意识到时,左胸口已经被刺了一刀,豫王出手扭断刺客脖子,但另外两名刺客近在尺尺,眼看皇上就要再受攻击,孙川以迅雷般的速度连发两箭杀了刺客。
「皇上!皇上!叫太医!快叫太医!」一群女眷将皇上团团围住。
「放心……没伤到脏器……。」皇上靠在皇后身上,意识还算清楚。
「容巳也伤得不轻,快宣太医来啊!」太后一直顾着中孚王,急得眼泪都逼出来了。
「皮外伤……没事……。」中孚王被炸伤,到处都是烧伤与烫伤,身上不停流着血。
孙川眼中映着满地鲜血、听着哀鸿悲鸣,鼻中充斥着烟臭味,或许是方才发生的一切太过怵目惊心,抑或是过度紧绷後放松的不适应,她突然头晕目眩、全身无力,她靠着墙滑坐在地……。
「不玩儿了,坐牢也好、发配边疆也好,这王妃再当下去连命都搞丢了。」孙川默默决定这场假扮游戏,她不再奉陪。
「受伤了吗?」晋王以为靠在墙边的孙川有恙,前来慰问。
「是累惨了。」劫後余生的孙川特别疲惫。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赶紧起来帮忙。」晋王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拖起来。
被炸得一蹋糊涂的会场躺着上百名伤亡者,晋王调来更多人手救助伤患、挪移死者,孙川也跟着晋王照顾伤者;既济王认为贼人有办法将炸药放置在宴会场所,就有可能也在宫中其他地方藏着更多炸药,他带了一群人马开始在宫中进行搜索;豫王负责调集物资,死伤者无数,所需的伤药、乾净布料难以计数,宫中也没有这麽多储备,他只能到宫外搜罗。
孙川搬开一张木桌,下面压着一个小宫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她的双腿被炸得没了一大片皮肤、不停流血,意识还算清楚的她疼痛不已、哭得不能自己,孙川将她移到空旷处。
「呜啊!怎麽办?我会不会死掉?我还不想死?」小宫女满脸泪花、哭得狰狞。
「别哭了,别再浪费身体里的水了,放心,你不会死的。」孙川用湿布盖住她的伤处。
「啊啊啊!好痛啊!」孙川一碰到她,她就鬼哭狼嚎。
「没事,没事,会痛表示还能治。」孙川安慰她。
「王妃。」青瑶远远跑来,她本来是跟着伤重的中孚王一起离开,但不放心孙川,所以又折返。
「你没事就好。」孙川刚刚与青瑶走散,心里还担心,如今看她能跑、能跳,安心了。
「吓死奴婢了,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青瑶扑到孙川身上,抱着她大哭。
「我没事,你快起开。」孙川将她推开,说:「你在这照顾受伤的人,我再去瞧瞧有没有活人。」
孙川穿梭在满目疮痍的宴会场,她的一身粉色衣裳沾满了焦灰与鲜血,她一个一个检查倒在地上的人,遇到还有呼吸的,就将人带到一旁、用湿布替他们做紧急处理,晋王的人马也忙得焦头烂额,一轮查看下来,伤者超过百余人,当场死亡者也高达五十人。
一直到日落西山,他们的救助工作才告一段落。豫王从宫外带回大量药品并招揽数位医者,他们将伤者移到室内,这些人包含了贵族、官吏、太监、宫女等,医治顺序自然依照身份排先後,末流的奴仆们只能忍着痛等待,未受牵连的宫人虽不懂医道,但也都帮着照料、安抚伤者。
「……不行了……歇歇……。」孙川将最後一名伤者送进屋後,一出来就靠在廊边休息。
「王妃,喝口水吧。」青瑶端来一碗水给孙川。
「谢谢。」孙川忙到滴水未进,一口就乾了整碗水,随後她就靠在青瑶身上、搂着她求安慰,她叹气说:「好好一场寿宴,怎麽搞成这样呢?」
「是啊,那些刺客到底在想什麽?多少无辜的人都被牵连了。」青瑶摸摸孙川的头,感谢并称赞说:「今天多亏有您,若非您打败那些射火箭的坏人,後果不堪设想。」
「可我的身份大概也瞒不住了。」
「那也是为了救人呀,皇上他们一定也能理解咱们的苦衷,咱不怕。」历经惊险的青瑶似乎也勇敢了一点,换作从前,她早慌了手脚。
「不晓得中孚王状况怎麽样了?」孙川虽然忙着,但一直惦记中孚王的伤势,毕竟他是舍身相救,孙川不可能毫无感觉。
「王爷是皇子,太医定会尽所能去医治他的。」
「他伤得那麽重……是我害了他……。」孙川感到很愧疚,胸口像被压着一块大石般难受。
「总算找到你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孙川和青瑶面前,他们抬头一看,晋王气喘吁吁、相当着急。晋王二话不说,就拉着孙川往外跑。
「啥事啊?」孙川边跑边问。
「容巳要见你。」
晋王的匆忙像是一根槌子重击在孙川心脏,若非中孚王伤况不乐观,晋王不会如此慌张,她感觉头皮发麻、背脊发冷,脑子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被晋王带到中孚王所在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