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驚世公主凌燁姬 — 貳拾章

第二十章

服药三天,凌靘瑶果然就有起色,凌王带着她参与廷议,意在昭示她王储的身分。

纪谨绍虽然曾当殿宣示效忠凌烨姬,但因为国相使力,再加上凌靘瑶一直相信纪谨绍是受人离间,所以他还是被拔擢进了朝廷。

纪谨绍的脸上没有因此产生喜悦,因为他知道他的心已随那伊人去了,会留下来,也只是因为伊人说了,天命未尽他便去寻她,她会对他相见不相识。

姚楚云虽然对聿亟琌只判流放一事不满,但因为凌烨姬已承认了罪行,聿亟琌只是从犯,他更也无权干预歧兰国内政,所以他只能悻悻然的回国。

或许整个事件对凌王来说,他欷歔的不是一个女儿为了夺权而逝,而是他损失了一个属国。

禁卫军在上回的事件中,被凌王调派到京城外一处营地驻守,现在事件结束,凌王正下令要调回禁卫军,让他的中央军回到驻紮地,此时,一个急报传入了朝廷。

凌王看着来报的卫兵的慌乱,不耐的沉声一喝:「看不见是什麽场合吗?」

卫兵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王上,原属大公主亲卫军的副将贾赫玄,今早整兵拔营,擅离驻地了!」

「什麽!」凌王震怒而起,这个贾赫玄不是聿亟琌的副将吗?

「父王,聿亟琌的亲卫军都是骑兵,若不快追,不消半天就会失去他们的行迹。」凌靘瑶心惊,在这时拔营离开驻地,莫非是要叛变?

凌王当场指了一名将军,要他带兵去追:「萧图佐,带一万精兵去追,罪将贾赫玄押回京城问罪,余下部众,降者饶,不降者杀无赦。」

「臣遵命!」萧图佐应命,转身走出英武殿。

而与萧图佐擦身而过的,又是一名报讯的卫兵。

凌王对於接连而来的传讯兵,开始有了不祥感,没想到竟又传讯谈役锋今早莫名从驻紮地消失,有人在京城外见到了他及另一个不知名的男子快马往南逃,禁卫军统领魏寅武已带人追了上去,半路遇上了谈役锋的百名子弟兵相助,魏寅武一时大意,让谈役锋的人得了机,现在已失去了他们一行人的踪迹。

贾赫玄叛逃了,谈役锋也叛逃了,凌王一下子便损失了万名兵马,凌王想自欺这两人的叛逃都是因为凌烨姬的死都无法自欺。

他们到底效忠於谁?是谁的人马?

在此同时,他的近身护卫也上前了,本来这事是可以等廷议结束再禀报,但正巧遇上了贾赫玄及谈役锋叛逃,让他觉得应该立即禀报才是。

他在凌王耳边禀报,是因为失踪之人的身分特别:「王上,内宫方才来报,禁地里的前朝余孽,失踪了。」

「该死!」凌王大怒一喝,全殿的臣子都跪了下来:「一个傻了二十年的傻子怎麽可能逃得出宫?」

众臣不解凌王口中是何人,但此时再进入一名传讯卫兵时,全殿的臣子都有了心理准备。

「王上,押解聿亟琌的车队遭劫,聿亟琌被救走了。」

众臣看凌王那怒火似要把这英武殿燃烧殆尽的模样,全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凌王再开口,却不似他脸上的怒火,声音阴沉:「让聿谷涵带兵去追……聿谷涵呢?」好似这才发现聿谷涵不在殿上,凌王又问:「聿谷涵呢?」

凌靘瑶却知道了,这几天聿谷涵待她极其冷淡,她正担心有这一天:「父王,派人去聿伶儿的停灵处看,如果连聿伶儿的屍体也不在了,那聿谷涵……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凌王命人依凌靘瑶的话去做後,就在殿上左右来回的踱步着,这团混乱里有一个共同点,他渐渐的理出来了,他只知道凌烨姬是灾星,她自小就表现出她的聪慧,因此凌王便忽略了她的身边一直在韬光养讳的那个人。

聿亟琌逃了、贾赫玄及谈役锋叛变了,聿曜文也失踪了,会不会聿亟琌一直都是效忠前朝的?更甚的,歧兰王嗣都被秘密保护着,聿亟琌会不会就是聿氏王子之一?

不!凌王很明白,当年聿王后只生了一个王子,而聿曜文还是他亲手捉回来的,所以聿亟琌绝不可能是聿王子,那麽便是前者了?

所以凌烨姬一直不是整个事件的主谋,聿亟琌才是吗?

而那个讨保聿亟琌的他的王后,又是站在哪一边?

凌王一声喝斥,要一殿的臣子全散了,继而凌王便迈开步伐,往永安殿而去。

***

自从知道了凌烨姬的死讯後,凌王后一直依凌烨姬最後的要求,不去见她最後一面,但关於她的事还是在宫里流传着,凌王后不知道那是不是事实,但件件桩桩都有如利刃在她心头割划一般。

有人说,凌烨姬死状凄惨,死不瞑目还七孔流血,有人说,凌烨姬因为身上的毒,死了之後的隔天便开始发出恶臭,让处理她後事的聿谷涵不得不让人把她立刻火化,更有人说,凌烨姬死得不甘不愿,所以夜里她的幽魂都会在靖翠殿游荡,幽幽吟着鬼唱,靖翠殿在凌烨姬死後便被遣散一空,里头还维持着那日凌王让人搜查後的凌乱,为了挡尘,靖翠殿四处都泄着轻纱,本来靖翠殿内部是无风的,昨日高耸的围墙不知为何突然倒了下来,风势得以灌入靖翠殿中,由外头望进靖翠殿,轻纱飘扬,更添鬼氛。

凌王后尽量不去听这些宫里的谣言,怕自己会在夜晚奔去靖翠殿,寻找女儿的芳魂,再见她一面。

现在的凌王后只是在永安殿里打着一个又一个的缨络,希望能为凌烨姬祈福,让她在黄泉之下,走得安好。

所以当凌王气急败坏的走进一直十分寂静的永安殿时,凌王后是受了惊吓的。

「王上,怎麽怒气冲冲而来?」凌王后放下手中缨络,上前轻拍着凌王的胸膛要他顺气,还要人送上宁心茶来。

凌王刚坐定,侍女便送上了宁心茶,凌王后亲自端了过来吹了凉,才送至凌王的手中。

凌王喝了一口茶,冷然的视线便对上凌王后,让凌王后一阵心惊,怎麽了?她哪里惹到了这多疑的凌王了?因为她最近在打的缨络吗?他发现了这是她在为烨儿祈福吗?

「王上,什麽事惹您这麽生气?」

「王后,你可知聿亟琌逃了?」

凌王后当然不知道,也表现出了惊讶,但她内心里并不像凌王这麽愤怒或焦急,聿亟琌是凌烨姬临死前要保下的人,他能逃了免受流放之苦最好。

「怎会逃了?王上知道他能为,派了重兵押解他不是吗?」

「你真不知道聿亟琌在玩什麽把戏?」

凌王后老实的摇头,对於凌王的多疑,真的觉得心灰意冷,为了他,她都已失去一个女儿了,他还要怀疑她:「聿亟琌怎麽了?」

「他的副将贾赫玄带着一万骑兵拔营叛逃,还有永安殿的谈役锋也叛逃了,时机太过巧合,让我不得不猜想,谈役锋及贾赫玄都是聿亟琌的人,而他计划了这一切。」

「王上怀疑聿亟琌想为烨儿复仇?」

「我怀疑烨儿是被聿亟琌利用的,聿亟琌效忠的是前朝聿氏。」

这一点凌王后当真没有想过,她难掩惊讶,聿亟琌真的是利用了烨儿吗?

不!凌王后不希望凌烨姬死得这麽不堪,她宁可相信,聿亟琌是图谋为凌烨姬复仇的。

凌王后的犹豫让凌王又起了怀疑,他扣住了凌王后的手,双眸似要漰发出怒火:「聿亟琌的计谋真的跟你没关系?他可是你讨保下来的!」

「王上!您都说聿亟琌效忠的是前朝聿氏了,我与聿氏王朝没有关系,何需帮助聿亟琌!我真的是为了烨儿赎罪才为聿亟琌求情的啊!」

凌王缓缓的松开了手,凌王后收回了自己的手,扭了扭手腕以舒缓其上的痛楚,凌王看着凌王后的委屈模样,双眸带着泪光、微带着不谅,胸口或因愤怒、或因方才的抗拒还急速起伏着,渐渐的,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凌王看着凌王后徐娘之龄还风韵犹存,不禁一阵急喘,连双眼都黯了眸光、亮了慾火,他伸长手臂,将凌王后揽进了怀中。

「好了!是我的错,不该误会你,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背叛我,否则我的报复是你不愿见的。」

在凌王怀里的凌王后,只轻声应是,但心里,却无法原谅。

凌王低头,就可见凌王后绫罗领口里肌肤雪白的酥胸,他微推开凌王后就要吻上她,凌王后闪避开了:「王上,我正在打祈福缨络,这样做会不敬。」

「你到底为了谁在打祈福缨络?」

「当然是为了我歧兰国运。」

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凌王也不好说什麽,他只是欺近了凌王后的耳边,说的亦是求欢的言语。

「我今晚再来,届时你把缨络收好,否则就别怪我管不着这些所谓神圣的物品,硬是变成扑羊的恶虎。」

凌王后低头福身送走凌王,在凌王的眼中看来是羞怯的,但凌王后抬起头後的眼神,却不是凌王所想的那般,那眸中,满满的是厌恶。

凌王不知患了什麽隐疾,多年前已被御医宣告不能人道了,但凌王还是有其慾望,每当有了慾望时,便会要凌王后以手口为他助兴,凌王后出身名门,是一闺秀,长期以来这样的房事都是令她极其不愿的,但过去她深爱凌王,可以为凌王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如今她因为他的多疑猜忌失去了一个女儿,她对他……似是爱意渐渐淡去,恨意渐渐增生了。

***

谈役锋在危急时遇到他的子弟兵来援,好不容易逃过了魏寅武的追捕。

他们快马奔向南方,夜里也不敢升起营火,只吃乾粮且席地而睡,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贺阳山。

第三天,他们已来到了贺阳山下。

这一夜,他们才放心的升了营火紮营,谈役锋打算今夜就遣他的子弟兵返乡,凌氏王朝是他的仇人,他打算把聿王子送来贺阳寨後就去寻找聿亟琌,他还没对复仇一事绝望!

但他的子弟兵们跟凌氏王朝并无仇恨,他们无需陪他一起谋反。

其实原本谈役锋就不想拖累他的子弟兵,所以他才会独自潜入王宫,救出聿曜文。

坤仁殿的秘道既然能通往王宫外,自然由王宫外也能进入,那日在禁地与聿亟琌议定好隔日要起事後,他们四领军刚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时,就在中央军的看管下被迫离开了王宫,到了京城外的一处营区驻紮。

整个事件结束後,四领军才意识到大势已去了,可他们记着聿亟琌交代的,「伺机而动」,於是,在得知了聿亟琌逃过了死罪,改判流放时,谈役锋才老实交代,其实聿亟琌派了他一个任务,就是把聿曜文送去贺阳寨。

谈役锋说,他要完成这个任务後,便去寻找聿亟琌伺机再起,於是另外三领军便决定继续留在王宫中不暴露身分,以待他日聿亟琌回归有需要时,为聿亟琌做内应。

三领军问了谈役锋如何救聿曜文,谈役锋没针对这一点说明,後来在他们的帮助下,谈役锋潜出了暂驻的营区,独自救出了聿曜文,聿曜文也果然很听聿亟琌的话,在谈役锋去带他时,他便乖乖的跟着他离开王宫,没哭也没闹。

只是谈役锋在逃亡的过程中,还是被上司禁卫军统领魏寅武给追上,他的子弟兵为他化解了危机,经由他们的禀报谈役锋才知道,三领军根本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救聿曜文,於是又想了办法,让他的百兵子弟兵潜出军营,陪他一起叛逃。

「明日,我便要上贺阳山,你们各自回乡吧!」

营火旁,吃了几天乾粮的聿曜文开心的拿着一只兵士为他烤好的鸡大快朵颐着,兵士们整齐列队席地而坐,谈役锋则站在营火旁,大声做了宣布。

没想到,不论是他旗下的领队及兵士,都同声一气的说誓死追随谈役锋。

「兄弟们,我要做的事是谋反,是杀头大罪,你们回乡好好打拚,正常过日子吧!」

「我们誓死追随,首领反,我们就反。」

「兄弟们,你们知这我与凌氏王朝有仇,还肯追随我加入复军,我非常感激,但如今,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聿将军,找到了聿将军,也不知能不能东山再起,跟着我前途茫茫,你们还是回乡吧!」

「我们不在乎!」

「是啊!军人就是要马革裹屍啊!」一个兵士义愤填膺的喊着。

「谁跟你马革裹屍!当然要大胜凯旋啊!」另一个兵士则做了反驳。

宣誓效忠的严肃神情,被这两句话一逗,所有兵士都笑了,谈役锋转了身,感动的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聿曜文看见了,来到他的身边:「不要哭哭,王子的鸡肉给你吃。」

「谁说我哭了!」谈役锋嘴硬不承认,身後的士兵们却因为听见聿曜文的话哄笑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出声:「王子殿下,那是首领的眼睛在下雨。」

聿曜文偏头看着,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喔!原来眼睛也会下雨喔!」

除了看守坤仁殿的人,聿曜文的存在没人知道,也没人知道他的身分,可当谈役锋的子弟兵来援後看见谈役锋竟是带着一个累赘逃命时,谈役锋不得不告诉他的子弟兵聿曜文的身分。

而没想到,他的子弟兵们接受得一点也不勉强,好像他们本来就是聿氏旧部一样。

「我们不在王宫里了,你们要追随我,那我就留下你们,以後我们就恢复复军的身分,我是领军,不是禁卫军首领了。」

「是!领军!」

「在我的地盘集结这一大群兵士,你们不怕丢了性命吗?」

当一名俊朗男子骑着白马,突然闯进营地留下这句豪语时,谈役锋及其所属全戒慎而起,但当他们拿起手上的刀准备反抗时,才发现,自己已被大军所包围。

领头的虽不是魏寅武,但谈役锋还是没放下戒心,在歧兰国里,能领这麽一大批人马的,谈役锋还没有不认识的,所以这陌生的人可能是敌非友:「这里是歧兰国,你说这是你的地盘,莫非你想自立为王吗?」

俊朗男子只是仰首朗笑,不过对谈役锋被重重包围还没有显露惧色,仍觉得赞赏:「进了我贺阳山地界,就是我贺阳寨的地盘。」

「你是贺阳寨的人?我要见你们寨主!」谈役锋没想到他还没上山,贺阳寨的人就找上门了。

「我们寨主可是你要见就能见的?」

这人言语颇多轻视,谈役锋也没示弱:「寨主又如何?还不是我们将军的手下败将。」

白马之上的赵墨贤,再也无法维持他那俊朗的模样,一脸的轻松自若被懊恼取代,他败给聿亟琌,到底会被取笑多久?

「你们是聿亟琌的人?」

「是!将军命我来找寨主。」

赵墨贤无奈一叹,承认了身分:「我就是!你说吧!他要你来找我做什麽?我听说他被流放了?」

「将军交代,要我告诉你,他让我把身黥龙纹的人送来给你了。」

赵墨贤一听大为震惊,王子来了,在哪里?

谈役锋看得出来赵墨贤的眼神在寻找,他托着聿曜文的背,把他带到身边:「将军出事前曾交代我,务必把王子好好的送来贺阳山,他说你会收留王子。」

「聿亟琌交代的?他莫非也是效忠聿氏的人?」

「据将军所说,他与王子是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人也的确十分亲密。」

莫非聿亟琌便是传说中的影替?赵墨贤只能这麽猜测:「把人送来之後呢?」

「将军本是托孤,但现在既然将军没死只是流放,我们要去找将军东山再起,希望将军没托错了人,寨主真会好好照顾王子殿下。」

赵墨贤看着谈役锋的忠心,再看他身後这些人的誓死追随,他扬起手,贺阳寨所属一一收下了兵器。

「随我回贺阳寨吧!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聿亟琌,你们一路逃到这里也累了,先暂时休息几天,我派人与你们一同去找回聿亟琌。」

突然的襄助让谈役锋也觉得意外,但看赵墨贤与聿将军似有默契存在,他就姑且相信一次赵墨贤吧!

***

一夜的折腾,赵墨贤要人安置好谈役锋的兵士,将谈役锋及聿曜文领进了主寨时,天已经大亮了,而大帐里,已经有人在主座之上等着。

赵墨贤上前恭敬的一揖:「父亲,您这麽早找我有事吗?」

「听说昨夜你领兵下山,不放心,才到营寨里来看看。」

赵黎桂严肃的脸容看得出饱经风霜,但身子骨看起来还是十分硬朗,他冷眼一扫,看见了聿曜文及谈役锋,在与谈役锋的眼神对上时,却觉得……这谈役锋让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谈役锋在看见了赵黎桂时便觉得眼熟,直到他们四目交对,谈役锋突然觉得眼眶一热,是啊!是他!就是他!

「伯父!」谈役锋上前,重重的跪在了赵黎桂的身前。

此举,让赵墨贤也震惊莫名。

「你……你喊我伯父?你真是……真是役锋吗?」赵黎桂连忙扶起了自己的亲侄儿,他就说,一看见他,就觉得很像自己那早逝的弟弟。

「父亲,他叛逃前是王宫禁卫军首领,名为谈役锋。」

「谈……?你跟了你娘的姓?」赵黎桂看着谈役锋,即便一生从军,在见到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时,还是不免红了眼眶。

谈役锋本就感性,泪早已夺眶,他以袖子拭了拭眼角:「为了保命,娘让我改了姓。」

「是因为我吧!」赵黎桂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依然揪心,赵黎桂是聿氏王朝的大将,凌王叛变时他正驻守在边境,得知凌王篡位功成,整个王宫的人也赔了性命时,赵黎桂一为忠、二为亲,叛变了!

赵黎桂身受聿王之恩,绝不事二主,再者他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弟弟,因为崇敬他这个将军大哥,从小便进了禁卫军,当时已经是禁卫军里一名领队了,可却死在凌王叛变的那一场大火里。

於是赵黎桂带着大军叛逃,最後隐身进了贺阳山,成立了贺阳寨,在长期驻守在驻地那时他便已娶妻,在贺阳寨成立後不久,赵墨贤便出世了,一直到前些年,赵黎桂才把贺阳寨交给了赵墨贤。

「伯父别这麽说,即便小时役锋不得不改姓逃命、颠沛流离,但役锋还是觉得伯父此举并无过错!王子仍在,我们还有机会复国。」

「王子?王子还在?我有听说凌叡权饶了王子一命,但一直不敢抱太大的期望,所以王子真的还在?」

谈役锋把聿曜文带到了赵黎桂面前,赵黎桂只是看着他,不语。

王储的保护甚是周严,除了王宫里当差的人,没人见过王子,但赵黎桂听说王子自小十分聪慧,方学会认字便能读懂兵法、方学会拿笔就绘得一手好丹青、方学会拿剑就能使出好剑法,可眼前这人……怎麽好似是傻的?

而且他的容貌,没有聿王更没有聿王后的影子。

「这人是王子?」

「聿将军是这麽说的。」

「聿将军?哪个聿将军?」

赵墨贤很无奈,提醒了父亲:「就是那个父亲知道他打赢了我,又知道他使了什麽计後,十分赞赏的那个聿亟琌。」

「役锋,你是聿亟琌的人?」

谈役锋约略的把复军的成立过程告诉了赵黎桂,赵黎桂在谈役锋的言语中,听出了聿亟琌处事十分神秘。

「那聿亟琌不过二十出头岁,他何以知道二十年前的事,足以证明王子的身分?而且这个王子……分明是傻的!」赵黎桂提出疑问,当年他已是聿王朝一员大将,都没见过聿曜文。

为了怕父亲担心,赵墨贤只与寨里的寨医谈过王子的病况,并没跟父亲提及王子已失了心:「父亲,王子在二十年前的钜变中失了心。」

「失心?怎会!」赵黎桂看着聿曜文的傻样,难掩悲伤,难道好不容易找到足以带领他们复国的王子,他却已经没了带领他们的能力吗?

「父亲,您先别伤心,我已经与阎王愁前辈谈过,他说失心有救。」

「那太好了!太好了!聿亟琌就这样把他送来,不担心我们怀疑他?」赵黎桂想接近聿曜文,但他立刻躲到了谈役锋身後去。

「聿将军说他自小与王子一同长大,还说王子身上有证明他身分的龙纹。」谈役锋给了聿曜文一个笑容,安抚他,聿曜文才乖乖的站到前头来,让谈役锋把身上的衣服给掀起,露出了黥在背上的龙纹。

龙纹赵黎桂当然是知道的,当年聿王志在天下,以统一中原建立歧兰帝国为目标,他为王子黥上龙纹,是因为聿王决定为自己的儿子打下一座帝国,而他的王子,便是这歧兰帝国第一位皇帝。

赵黎桂走近了聿曜文,看着他背上的龙纹,可是看着……却拢起了眉:「这龙……只有三爪……」

赵墨贤及谈役锋也看清了龙纹只有三爪,但却不觉有异,聿曜文看来是不喜欢人家盯着他光裸裸的背看的,所以连忙拉下了自己的衣服。

「伯父,三爪龙有问题吗?」

赵墨贤知道龙爪所代表的含意,但没有多大的疑问:「五爪龙唯帝王可用,王子毕竟还不是天子,所以当时聿王只让人纹了三爪吧!」

是这样吗?赵黎桂起了疑惑:「我知道了,墨贤,你带役锋到寨里去看看,先把寨医阎王愁给请来,我要请他看看王子的病情。」

「是的!父亲。」

谈役锋要走出主寨,但聿曜文还拉着他,聿曜文看来是累了,还打着呵欠:「王子,您是不是累了?」

「王子累了!王子想见王子殿下……」

谈役锋忍住心伤,聿将军被判流放了,他自己也不知是否能找回他:「王子,这位是我的伯父,他不会伤害你的,你先在这里睡一下,让寨医看看你好不好?我会尽快把聿将军找回来的。」

「不骗人喔!王子要见王子殿下。」

「好!一定!」

「王子殿下?」赵黎桂实在难以理解聿曜文说话的逻辑。

「王子他自称王子,称聿将军为王子殿下。」

赵黎桂顿了顿,有了怀疑,但谈役锋很清楚伯父的疑虑,因为他也曾这麽怀疑过的,要不是亲眼见了龙纹:「役锋猜测,聿将军可能是王子的影替,所以自小两人都被称呼为王子殿下,其实聿将军及王子,也都互称对方为王子殿下。」

「原来如此……好吧!把王子交给我,墨贤你带役锋去熟悉一下寨里的事,并把役锋介绍给大家认识吧!役锋,今天我让你伯母备好午膳,我们好好聊聊这二十年来的事。」

「是的!伯父!」

***

贺阳山是立於歧兰边境之城尧邑的一座山群的主峰,是歧兰与西域东西两方交界之处的天然屏障,贺阳山往南不到十里便是定瀛国,二十年前定瀛国十分荒凉,所以赵黎桂带着大军往南打算到定瀛寻处安定处,方便隐藏踪迹,才刚走到尧邑,就觉得贺阳山可居,所以在贺阳山上住了下来。

「寨主,这贺阳山上究竟有多少兵马,光是营寨看来占地极广。」

「堂兄还要称我为寨主?」

「是寨主就是寨主,难道换了身分就得换了称呼吗?」

赵墨贤对於谈役锋初见本就极有好感,现在知道是自己的亲人,更是喜欢这人,对於称呼也没再多言了:「其实当年父亲带着的兵马,如今有的已经上了年纪,有的没有娶妻便在山上终老一生,当年的十万雄兵,肯跟着父亲叛逃的只有八万,一路上遇到追兵又折损不少,直到现在,贺阳山上只剩三万精兵,都是当年那些兵士的後裔。」

「你们怎能在贺阳山隐藏二十年,却不被发现?」

「贺阳寨听来就像土匪山贼的巢穴吧!没人想到我们会是正统军,父亲也希望兵士们生养下一代时别提过去的事,所以现在大多数的寨民,都以为我们只是一支反抗王族的精兵劲旅,披着山贼的外衣躲藏在贺阳山上,其实我们连妻子都是山下拐来的。」

谈役锋笑了笑,陪着赵墨贤骑马巡视整个营寨,这个营寨占地广大,却大多数是军人。

「军眷呢?」

「在後方的村落里,这营寨的兵士不管是否成家,每七日都可得假一日,采轮休制,可以回村落、可以下山。」

「村里的男人都成了军人?」

「都说了我们是山贼了,当然有不想当贼的人!村里也有男人,有人畜牧、有人种田,里头各行各业都有,我们自给自足,有时间我带你去村里看看,那里勉强算是一个小城镇了。」

巡视了一轮,大概介绍了谈役锋的身分,他们便来到了寨医居住的营帐:「先跟堂兄你介绍一下阎王愁前辈,我再带你去看安置你那些弟兄的地方。」

「好,有劳寨主了。」

俊朗的神情终於融入一丝不悦了,赵墨贤肃起脸,语气坚定:「堂兄不改口我不勉强你,毕竟军人有军人的纪律,这是堂兄的习惯,但在私底下,若堂兄还要这般见外,我便不开心了。」

谈役锋微微一愣,随後便笑出声:「好!好!以後私底下,我们以名字相称,在公开场合,我唤你为寨主,你便唤我为谈领军吧!」

「合情合理!」赵墨贤也同意了这个方法。

赵墨贤及谈役锋在阎王愁的营帐外下了马,在帐外喊声求见,掀开帐帷的,却是一名妙龄女子,女子紮着两束麻花辫,满脸生着细碎却不丑陋的可爱雀斑,不像女子白皙却显得十分健康的肤色也使得雀斑不致於太过明显,嘴里是尊称,但态度并没太恭谦的问着:「寨主有事?」

在歧兰王宫,是连侍女都得是白净清秀的,谈役锋看多了貌美女子,更看过了两位倾国倾城的公主,本是觉得这世上他不可能见到更美的女人了,谈役锋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子而觉得心如擂鼓。

看着堂兄的模样,赵墨贤轻笑出声:「采湮姑娘,这位是我失散多年的堂兄,名为谈役锋。」

采湮只斜睨了谈役锋一眼,又移回了视线:「这很重要吗?寨主一大早来就为了这点小事?」

原来自己只是「小事」,谈役锋见佳人并不青睐他,倒有些许失落。

「采湮姑娘莫气,我们昨日已寻回了聿王子,如今老寨主正在照料他,想请阎王愁前辈前去探视……」

赵墨贤话都还未说完,一个衣裳不整年约不惑之龄的男人便急忙的走出营帐,还来不及完全套上的衣裳底下,还可看见不少个引人暇想的深红色印记,谈役锋看着,眼神中更失望了。

「王子?找到王子了?」阎王愁着急的问着。

「瞧前辈惊讶的。」

「当然,恩人之子啊!我立刻就去大帐。」

见阎王愁急忙入内打理,谈役锋的视线又落在了采湮的身上,赵墨贤知道了堂兄的想法,却不明说,只拍了拍谈役锋的肩,要他与他一同前往下一个地方。

方上了马离开,赵墨贤就对谈役锋说了:「你跟你的子弟兵也累了,找聿亟琌的事就交给我,在聿亟琌找到之前,我有个工作派给你。」

「说吧!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

「采湮姑娘颇得阎王愁前辈的真传,时常会下山行诊,由於采湮姑娘看诊费用很高,常常会引起歹人觊觎,阎王愁前辈跟我要人保护采湮姑娘,这工作,堂兄肯不肯接?」

「好!我接!」

谈役锋说得一点也不犹豫,倒让赵墨贤得了取笑他的机会,朗声大笑出声了。

采湮看着谈役锋被领走时,眼神还是时不时的飘向她,就觉得浑身不适,这陌生男人完全承袭了赵家的神貌,面容刚毅、身形伟岸,乍看是会让人想多看两眼的,但采湮自己却不爱被多看两眼。

采湮一回身,就见阎王愁急冲冲的穿着衣服,她叹息上前:「主人急我知道,但您好意思让王子看您衣裳不整吗?」

「我来这十年,终於等到复国希望了,怎不急。」

在采湮的帮助下,阎王愁穿好了衣裳,命采湮收拾好床上他们方才还在使用的瓶瓶罐罐,便自己走出营帐,急往大帐而去。

才刚进了大帐,赵黎桂便在後帐出了声,阎王愁一走进去,赵黎桂喊了他小名:「阿阎,你来为王子诊诊脉。」

阎王愁还是个十五岁小夥子,大家都喊他阿阎时,那时他就已医术精湛了,但有医术并不见得一定能保住自己的命,尤其当他遇到劫匪时。

阿阎本是定瀛人,却爱到歧兰的贺阳山找山蔘,在歧兰国边境遇到了劫匪,碰巧被微服的聿王及赵黎桂所救,阿阎一直感念在心。

十年前,阿阎已得到了阎王愁的封号了,但还是喜欢时不时的偷溜过边境,到贺阳山里找野山蔘,这一回,他又碰巧遇见了正在打猎的赵黎桂,知道了赵黎桂有复国的打算,而阎王愁也实在对定瀛国心灰意冷,所以决定离开定瀛,跟随赵黎桂。

阎王愁把着脉,眉头却越皱越紧,赵墨贤明明跟他说王子是失了心,可他这脉象,不是失心啊!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他怎麽探,都觉得这王子……不是完全的男人。

赵黎桂还来不及问阎王愁到底结果如何,就见阎王愁一把拉下了熟睡中的聿曜文的裤子,赵黎桂正要偏过脸去,却见……却见不到该见到的东西……

「这……」

「这人不是王子。」阎王愁得到了证实,虽是叹息,但也下了结论。

赵黎桂连忙帮聿曜文把衣裳整理好,不解:「怎说?」乍见王子被净了身,赵黎桂悲愤、震惊不已,但又听见了阎王愁言语里的转机。

「这个人,不是後天失心的,他是摔伤了脑子,以这症状看来,应是一出生就伤了,不可能有聿王子那些天生奇才的事蹟。」

「我也正怀疑他身上龙纹只有三爪,但有他的影替为证,而且墨贤也认为,应该是王子还未成为帝王,所以当初才会只纹了三爪。」

「影替?刚刚那个叫谈役锋的?」

「不!谈役锋是我侄儿,影替是役锋的主子,名为聿亟琌。」

「既然是影替,就是在模糊王族的身分,老寨主以何以认为,这个人不是影替?」阎王愁理出了头绪,赵黎桂也不傻,也立刻意会了。

「阿阎觉得……聿亟琌才是王子?」

「想办法把他找来,也把他的衣服扒了,看看是不是也有龙纹,看看他的龙纹是几爪不就知道了?」

赵黎桂重又有了希望,是啊!听赵墨贤上回与他交锋的事蹟,聿亟琌更符合王子的形象啊!

「不管他是不是王子,总之为了保他的性命,也暂时不能公开他的身分,就这麽暂时先照顾着吧!只是他的脑子,真的没救吗?」

阎王愁回望了那可怜孩子一眼,摇了摇头:「有救,但我不想救。」

「为什麽?」

「一辈子是傻的,他才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什麽。」

赵黎桂听了不禁叹息,是啊……虽然他傻了,但清醒时脸上大多数时候是带着笑容的,或许就让他这样活着,对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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