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 — 第一章:他不是他(2)

尹浩和宋茜是在一次的慈善晚宴上认识的,那时候尹浩陪着父亲一同前去与会,宋茜则是在系上教授的引荐下参与了晚宴的中场表演。拍卖会结束後,尹浩主动和她交换了联络方式,两个人就这样聊了几个月的天,单独约过了几次会,然後确定了彼此间恋人的关系。

这些事情尹洵都知道,因为尹浩回家时都会主动和他提起,他甚至会拿着他和宋茜的合照问他,他们是不是相配?

他总会回答是。

那句「是」代表着他真心的祝福。

可他却在心底不只一次问过自己,是不是该为自己拥有和尹浩一模一样的脸而庆幸?

至少这样,那些照片看起来,也挺像他和宋茜的合照。

上大学以後,他和尹浩搬到了外头住。是尹浩说服父母答应的,但搬出来生活却是他从小到大的愿望。

说来也可悲,从小到大,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是尹浩给他的。

他想要学钢琴,所以尹浩告诉爸妈他想学钢琴,爸妈就让他们两人一起学,尹浩知道自己其实对音乐没有天赋,所以每次上课的时候就默默地坐在旁边读那些父亲要他读的财经杂志,等到他上完课了再和他一起回家,然後再骗妈妈他在外头不小心跌破了膝盖,要了几个OK绷回房里替他把练琴练得满是伤痕的双手贴上。

尹浩对他很好。

每当他问他为什麽这麽做的时候,他总会笑着跟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呀!」

因为他是他的弟弟,所以他甘心为了他欺骗他最敬重的父母,愿意为他说了千百个善意的谎言。

所以当他知道尹浩喜欢宋茜的时候,他想也没想过要去争取,他从没想过要主动和宋茜提起十年前的事情,甚至在尹浩苦恼着要如何追求她的时候,他还给了很多次的意见。

他教他要在每一次聊天时旁敲侧击她的喜好,陪他去老旧的唱片行里找她喜欢的古典CD送给她当礼物,替他布置好告白时需要的所有道具,从气球到鲜花再到烛光晚餐。

他甚至还替尹浩写了一首钢琴曲用他的手机录起来,让他在告白的同时放给宋茜听,让他告诉她,那是他特地为了她请人写的曲子。

宋茜很喜欢那首曲子,刚和尹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问他什麽时候才要学会弹,尹浩也总是会告诉她,他不会弹琴,但如果她想听现场版的话,他可以让尹洵弹给他们听。

尹浩并不知道,宋茜想听的是他亲手弹那首曲子,即使他弹得再差,她也会觉得幸福。

尹洵其实主动和尹浩提过要教他,可惜那时候才大三的他已经被父亲安排进入公司见习,课余的时间就是待在公司里,连他们的租屋处都很少回去,忙得根本没时间和宋茜见面,遑论学琴。

後来他们大四的时候,升大三的宋茜因为没有抽到宿舍,在尹浩的邀请下搬来和他们一起住,但那时候的尹浩因为早已经将学分修得差不多,父亲让他当了企业发展部的副理,他变得更加繁忙,一个礼拜大概只会回家一两次,有时甚至不会回来。

久而久之,那间房子几乎只剩下他和宋茜。

他们的房间只隔了一道墙相邻,宋茜在房里练琴的时候,他即使关上门也会听得到。尹洵喜欢听她拉琴,但每一次她拉琴的时候他还是会把门掩上,因为他不能让她知道他喜欢她,一点点也不能。

他很清楚,宋茜心里的人是尹浩,即使他不会弹钢琴。

他很清楚,即使他会弹钢琴,即使他有着和尹浩一模一样的外貌,宋茜也不会爱他。

这些他都心里有数。

所以他只有把门掩上,也把喜欢她的心锁上,才能不辜负这些年来尹浩对他的付出。

只是他关门的举动总让宋茜以为他讨厌听她拉琴。

宋茜觉得尹洵总是不认可她的实力,这种不被认可的感觉总让她不太舒服,因为他是尹浩的弟弟,以後也将会是她的家人,所以她总希望能有一天得到他的认可。

尹洵的钢琴造诣闻名整个系上,甚至连非音乐系的人都对他略有耳闻。

宋茜曾经在古典乐的术科考试中听过他弹琴,他的琴声深沉悠远,弹指之间饱含着丰沛的情感,与平时沉默寡言的他有着极大的反差,那些躺在乐谱上的音符经过了他的双手弹奏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彷佛被赋予了生命那般跃然於空气之中,优柔而悦耳,令每一位听者都心悦诚服。

她曾经在他某次下厨时看过他的双手,上遍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一看就是长年刻苦练习而留下的记号,就和她长年按弦而结着厚茧的左手一样。

有时候她会想,要是尹浩能像尹洵一样会弹钢琴就好了。如果这样,那他就会是她心中最完美的情人。

但更多的时候她会想,要是每天和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亲自下厨做饭给她,偶尔在房内弹弹琴,为了她故意不参加毕业考试而延毕一年,在每一次音乐史老头刁难她的时候跳出来替她回答问题的人,不是尹洵而是尹浩,那就好了。

这两年下来,她不只一次这麽想过。

她多希望被家族重用的人不是尹浩,她多希望尹洵能代替他承受那些责任和重担,她是多麽深切地期望着。

而这些期望,她也曾不止一次亲口告诉过尹洵,在每一次尹浩接完电话就离去的时候,在她生日那天等不到尹浩为她庆生而喝醉大哭的时候,她都曾经对他说过。

「为什麽尹浩要到公司帮忙,你就不用?」

「为什麽你们明明是兄弟,你却什麽事情都不用做?」

「为什麽你可以这麽开心地做你自己,可是尹浩却得背负这麽多的压力?」

「为什麽是尹浩不是你?」

「尹洵,为什麽不是你?为什麽你要对尹浩这麽不公平?」

这麽多年来,其实他也问过很多次,为什麽不是他?

为什麽爸妈爱的不是他?为什麽爸妈看见的不是他?

为什麽宋茜心里的人不是他?为什麽宋茜爱的人不是他?

他也想知道为什麽。

但问了这麽多年之後,他才发现,答案其实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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