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之夜」过後，企鹅君让自己从《贵族之乡》解放一天，辗转於几个常去的网域放松半天，下午则回到老地方工作。
所谓的老地方，是他和一些怀抱着相同梦想的朋友共同建设的小小网域，浩翰网海里的一星尘空间。在网域版图的南方有一栋三层高的灰色事务所，是这儿最古老的建筑物之一，也是他最常前往的地标。
这座事务所是他们这群人的基地，别名包括「基地」、「圆桌会议室」、「魔王城」、「圣域」等，地下有隐密的暗室与秘道，不打灯去探险颇有意思。基地有通行限制，只有13人有权力进入，企鹅君便是其中之一。
推开旋转木门，只见一名矮小的男孩赤裸着下半身在沙发上看漫画。那似乎是儿童不宜刊物，因为男孩子胯间长了头一柱擎天的巨龙，正是活跃。
注意到事务所多了个人，男孩笑呵呵地说：「企鹅君！欢迎回来！要跟我Ｈ吗？」
企鹅君苦笑道：「不要，我有事忙。」
「忙完就跟我Ｈ吗？」男孩丢开漫画，张开大腿问，「你要忙什麽事？」
「我想确认一下祈佑南是什麽时候开始反对ＡＩ。」
企鹅君打开了名单，在那一排排政治人物、商界名人、偶像团体等简介中，找到「祈佑南」的资料档案。
祈佑南的档案相对地薄，因为他是最近才列为关注人物的。他才20岁，尚未踏足政坛，但这半年多以来他不时跟随反ＡＩ议员吕殊身边。吕殊最近一年余的各种政治行动从保守变得积极，甚至仰赖传媒为他的政策造势，新闻常常出现他的名字。他所承受的负评与攻击增多了，同时亦有更多的人把他的各项议案拿来分析讨论，支持率上升了近一倍。
传闻中吕殊背後的功臣正是祈佑南，因此这位大学生也被不同的组织迅速关注起来，部份零散资料被公开了，包括他的家境、学历、参与过的公开活动等。
记录中有他高三年代参加公开辩论比赛时的录影片段，其中一个题目是「ＡＩ是人类的朋友」。站在台上中央的祈佑南极力推崇工具论，并强调真实活在世上的生命体才能成为人类真正的朋友。
「否则，家长带着内向的小童应付各种面试之前，大可以创造上百个ＡＩ，说自己的孩子社交能力优异，拥有上百个朋友了？认同ＡＩ是人类的『朋友』，就会出现这种情况。」片段中的祈佑南在辩论时，始终挂着傲视万物的笑容。
当然，辩论比赛的正反立场是靠抽签的，因此这并不代表祈佑南高三那年已经反对ＡＩ。若真想查探祈佑南反对ＡＩ的根源，理应问祈佑南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但是该以什麽身份向对方打探，对方会知道答案吗，会乖乖回答吗？企鹅君并不知道。
「喔！你在忙着攻略祈佑南吧？查什麽？他的哪个部位最敏感？」裸着下身巨鸟的男孩亲昵地贴到企鹅君背後，一直前前後後地顶向他大腿内侧。
这些，企鹅君早就习惯了，并不太在意。甩身，坐到沙发的一角，用枕头放在一边挡，这样就能免去不必要的身体黏贴。
「不，我想知道他从什麽时候开始对ＡＩ反感。」
「这样有什麽作用？知道了，可以解开他的心结，再把他的心攻破？」
「……不，应该不行吧。」
祈佑南是个想法坚定的人，事前必会想得通透，不会仅仅因为心结解开了，就让任何人动摇他的立场。
男孩子躺在相隔两人中间的枕头上，说：「既然不行就不用执着於过去呀！我插大家的小洞洞时绝对不会介意他们之前有多少个男友的，最重要是──现在这一刻，我要怎麽攻略他们，才能让他们的心与洞都属於我的？你懂吗？」
企鹅君苦笑着点头：「嗯，大概懂，不过我攻略不了他。」
「那就按照最初的计划吧！祈佑南是个超级大兄控，对吧？你用祈洛希的脸和名字去《贵族之乡》勾引他！」
在5年前，祈佑南玩过《XOnline》这款恋爱型游戏，当中他毫不保留地展示出他对哥哥祈洛希的疯狂之爱，每次玩剧本都一定挑选兄弟剧本，再上演勾引哥哥的戏码，彷佛那是跨出乱伦界线的事前练习。
企鹅君更用力地摇头：「不可能。他说过，『ＡＩ不过是人类的替身』。这句话意味着他非常瞧不起『替身』，用祈洛希的替身去攻略他是绝对不可行的。」
「不过啊，」男孩翻了个身，双手很自然地压到企鹅君的大腿中间，「你不想知道吗？」
「什麽？」
「祈佑南的恋爱之路啊！他後来不是没玩《XOnline》了，之後再没有谈过恋爱吗？现在的他仍然是超级兄控吗？仍然爱着那个已经跟可爱小恋人双宿双栖的祈洛希吗？你不想知道？」
「嗯，有一点点兴趣，但不大。」
男孩毫不避嫌地贴近他的脸颊，眨着晶萤的黑眼睛说：
「兴趣大不大不是重点！重点是，有深爱着的人，就代表他有绝对的弱点──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个！」
ＡＩ只要卸除感情系统，就能忠实地执行自己被委派下来的任务。人类则不同，即使尽力保持着科学家的理性，还是不免会被情感左右。
只要有爱着的父母、朋友和恋人，就逃不过这个注定的法则。
※※※※※※
企鹅君认同了男孩的战术。
男孩会先注册一个名为祈洛希的帐号，再搭配祈洛希的人物造型。等到夜晚祈佑南上线了，「祈洛希」哥哥大人就会出现在祈佑南面前，装装傻，对他说些甜言蜜语。被拆穿是肯定的，他们只想确认祈佑南的反应与行动。
「如果祈洛希对他真的非常重要，神圣不可侵犯，他可能会化身鬼畜受，派人追查假冒者的下落了！」男孩如此断定。
相反，祈佑南亦可能领悟到这背後有阴谋，一笑置之，静观其变。祈佑南被冒犯後究竟会采取哪种行动模式，亦是他们想知道的。
於是男孩去了筹备立帐号所需要的身份证号码、联络号码等资料，企鹅君则回到《贵族之乡》，在午饭时间遇上「十字之夜」的汉森与素华，前者是曾经招待他的成熟男人，後者是个充满了淑女味道的文静女性，身穿素白色的连身长裙，戴着太阳帽。
企鹅君现在的身份是祈佑南的粉丝兼跟班，所以他单刀直入问：「祈佑南为什麽这麽反对ＡＩ？出了什麽事吗？」
「我不知道。」素华平静地啜了口茶。
「他的反对力道确实很大，让人不在意也难。」汉森舒适地在摇椅上纳凉片刻，再缓缓地叉起一小块甜饼，「我也不知道原因，不过，这里反对ＡＩ的大多数有过恶劣的亲身经历。」
「方便告诉我吗？」
素华放下茶杯，神情淡得似青草色的徐风：「我在大学时代遇上一名神经病。他创造了跟我外貌完全一样的ＡＩ，调整成千依百顺的个性，再对ＡＩ作出千百次的凌辱。」
「呃……」
「这件事曾经闹上新闻，有兴趣你可以查。」
企鹅君听得抓着胸口呆了数十秒，想像着素华因ＡＩ替身而承受的屈辱，瞬间理解有些人反对ＡＩ的决心。
「你明白吧？祈佑南可能经历过类似的事件。」汉森笑了笑，轻描淡写地为这个话题作结。「企鹅君，你看起来很维护ＡＩ，这是什麽原因？」
企鹅君握紧杯柄，答：「……我有很多ＡＩ朋友，我不想否定他们。」
素华轻声道：「ＡＩ不算朋友。」
「ＡＩ可以无限量产，可是，这不代表ＡＩ不能成为人类的朋友。」企鹅君下意识地反驳了录影片段里祈佑南的论点，虽然，他知道这反驳不了任何人。
「太容易到手的量产型朋友，是不会让人珍惜的。」
汉森简单的一句话彻底将企鹅君击倒。
从烈日正午辗转至明月高挂的夜，实在等得喉咙发痒。半天後再度上线，企鹅君在家里深深呼吸，照照镜，然後拍拍脸珠，套上风衣，起程前往祈佑南的度假屋。
时针指向7这个数字，是晚餐的时间，在线人数较少。企鹅君漫步抵达目的地，问过开门的服务员男孩，得知祈佑南今天尚未上线，应该是有事忙吧。他得到允许进屋等候，但是对企鹅君而言，走出四方的房子，像只懒熊猫般横躺在草地上，欣赏这贵族世界的夜空，才是更吸引他的悠闲活动。
早前忙着追踪祈佑南没多余的专注力，现在他才发现《贵族之乡》的天空有种不同寻常的魅惑。相比起大多数虚拟世界梦幻系的夜空，这儿蕴藏了真实感。月亮不算朦胧，反而能看到月球表面上大大小小的坑洞。像蜗牛般爬过来的薄云是半透明的，它轻柔地把月光覆盖住，让光穿透自己的身体；伸长脖子等了一会儿，眨个眼，云朵挪开，又见月亮重现光华。
企鹅君翻身再瞧，忽而见到了流星，只那一颗、只那一秒，让人又失落又期待。他睁大眼睛，静心等待下一颗流星划下来。
流星罕见，所以人们建立了挂满千万流星的虚拟夜空，再洒上或蓝或紫的水彩布幕；但美妙的事物太容易到手，却不会让人放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