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缨天子十一年春。我已年满十二,他却不曾回。我不停的在心中想着他一定是有事缠身,无法马上回来娶我,要再多给他点时间。
几个月後,我有些许的担心,拜托父王差人前去赵国打探情形,这才差人来晋国商讨婚礼之事,虽然此刻心中无数的喜悦交织着,但我依旧未能看到他的身影。
焦月初一,求亲的使团来到了晋国首都,随行的除了迎亲队伍再加上护卫三千人。不知为何,队伍一直的待在城外,不进来也不离去,反倒是父王一连派出好几道的使臣,像极了在议论事情。
焦月十五,我甚至开始不相信他是否存在於那求亲队伍里头,如果在的话为何不来见我?还是说...其实他不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焦月二十二,父王将我从宫里叫了出来,说是来面见未来夫婿。其实,我心中的期待大抵已消磨了大半,留下的只有重重疑云。
日正当中,宫中荷花被晒的枯萎乾瘪。两名宫娥领着我前去大殿,然而宫中无半件甲胄,守卫宫殿的士兵皆撤离去。
廊道上,大殿上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但我唯一知晓的是-没有半点他的声音。
大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父王正与一陌生男子交谈,一手抵着腰间佩剑,一手托着酒杯,他那假笑的神色与一身的大红喜服并不相配。
“荷儿,快来见下你未来的夫婿。”
高大的身材、英气相兼的眉眼、修长的手臂,以及那被他隐藏深切的脸庞。他绝对不是我所等待的那个人;他,绝不是我内心魂牵梦萦的赵昕。
他起身向我这方向走,说道:“我是赵国四王子,赵朔。我来这里是为了...”,我不管他如何的自我介绍,我直接了当的打断他道:“八王子赵昕呢?他是我的未婚夫,我要找他。”
“他死了,死於去年的政变。他的确有才学,且有一番不错的见识。”他叹口气接着道,“只可惜他挡在我的面前,我对於这他这个弟弟也是感到万分的可惜。”
我心慌了,这代表着,他...赵昕已经死了,还是被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最无可恕的男人所害的!
“那麽...,你为何在此...”我努力止住了颤抖的声音,却仍是有些泣声存着。
他一脸自傲的回答我:“当然是代替他,前来晋国与你联姻。”
双手摀住即将失声的嘴角,眼神涣散的望着他,一切的一切早已不同。原来他早已死去,现在的我面对赵朔的言行,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死去的他。
我哭泣声不断,径直的转身离去,徒留下诧异的父王以及眼神凶险的赵朔。廊上,我用尽全力奔回我的宫中,却不知平日的路程竟感觉如此的遥远漫长,我蹲坐於石阶上,攥紧胸口那无法平息的心跳,内心哀嚎着却无法处理,只能任由他撕裂我的胸口。
傍晚,我狼狈的回到寝宫,望着手里握紧不放的枫叶佩玉,顿时想起了过去有他在的时光,我再次的痛哭了一场。不管我那亲如家人的护卫侍女-桐桐如何的问道,尽管我想与她诉苦,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想到此处的我又再哭了一场,桐桐看了皆是叹气。
夜深,人静。早已哭累的我瘫於床上,我心里想着,或许这只是一场漫长、且又易於虚幻的恶梦,也许醒来之後一切都会好的。
却在此时,桐桐立刻冲了进来大叫:“姐姐,不好了,父王直接了当的答应了四王子赵朔的婚约,并且将婚期订在了七日後。”
“什麽?”开什麽玩笑,竟然要我与那杀害了赵昕的奸邪之人成亲,父王如今倒是懦弱了起来,一味的忍让赵国的条件,迟早会将整个国家给交与赵国的。
大到街坊城镇,小至乡村邻里,皆贴出了公告,让全国的百姓知晓了温荷公主与赵国王子联姻之事,却未表明是赵国的何位王子。而婚期的举行大抵订在了二十九日,也就是七日後的上午时节。
------晋内史炤主中兴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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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天子十六年,七月六日,唐-桓都
夜深人静,子乌夜啼。仍不到入睡时刻,而街上的人潮依旧是络绎不绝。毕竟,七月七为一年一度男子、女子皆重视的节日。至於在这动荡不安的列国中也只有唐注重这些庆典。
七夕乞巧节,为桓都城里繁多的盛事之一,在街昉、市集上,不论是国内居民,亦或是国外的游客,大多为成双成对的情侣,令许多未婚男子羡煞不已。
而今年的乞巧节却又有些的不同,众多的卫兵看守城门、路上突增巡逻的军队,以及众多的青楼皆被无预警的闯入,其中已清蓟馆遭遇的盗贼之乱最为严重。
如今监国的任城侯二王子-李恪已下令全城封锁,好在於乞巧节夕前成功的捕获盗贼,为庆祝令开文试会场,各国文人皆可参加,为期三日,从七月七持续到七月九。而二王子本人会於第三日的文试亲自出马,与脱颖而出的最後一人相互切磋。
「场面话,大家根本不晓得真正的实情。」凌羽妡从五年前即生活於桓都,以前用过的名字她已不知晓有多少,只知道沿用於今日的只有凌羽妡一名,以及醉尘之慕妍而已。
她为了更接近自己必须要达成的目标,找到了於两年前刚监国的二王子李恪,担任他背後的幕僚已有了两年时光。但,她却从不给真正的答案,因为凌羽妡她在二王子身上看到了毁灭。也确定了二王子於七夕文试将会影响唐国的未来,故而屡次推辞李恪的策划,毕竟使唐国的未来有所影响并不是她想要的。现在的她,只希望唐国能成为踏板,让她能够前往列国,完成她的宿愿。
暗夜袭来,街道空虚。路上行人寥寥,酒楼中也无其他游客。处於寂静黑夜里的桓都,只剩下住宿的旅人,以及伫立於醉尘楼前的落魄男子。凌羽妡从二楼的窗边望向楼下的他。她总觉得事有蹊跷,与近日李恪差人带来画像上的人有七分相像。
“看来,这一事件的火种终於现身了。”离愉静静的从暗巷中观察着此一男子,却也没注意到凌羽妡的存在。
“或许,从他口中可以得到更准确的情报。”当这个存於凌羽妡心中的想法现身时,她就已经清楚知道了一件铁了心的事实-她已不相信李恪。
但,如今的她仍需要这二王子的管道,绝对不能与之反目,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将此人藏起。但,这一切皆需建立在眼前之人是否有愿意透露实情。
凌羽妡下了楼,步伐紧凑,将外门打开:“月圆夜深,敢问为何人矗立於此?”
他低着头,静静的望向凌羽妡,“霖渚,林梧宸。”
霖渚,齐都也。林梧宸三字一出,令躇於门後的凌羽妡有些吃惊。林氏一脉,为齐国独有的家族,世代执掌齐国政治核心地位,历任国君对於他们一族皆是拉拢过於打压。
而凌羽妡对於林梧宸此名也有着些许的印象。林梧宸,即为现任甯侯幼子,文学造诣非凡出众,於父亲的奏章谏文中常有他的足迹。他的文章也成为齐国文科考试的范本。
而齐世子也阅过他的文章,曾评他诗词为「齐国之瑰宝,耀夜空之星」。与唐李恪并有共同的封号-双星。当时的天下,流行着一段话,齐之宸、唐之吉、晋之荷、陈之夙四人皆在,则天下文之定也。可惜的是晋亡矣,陈国子夙避天下於九州颠北山。无已见得。
凌羽妡冷冷的望着这个为文定天下之人道:“林公子到此所为何事?”
“林某能否暂借一宿,明日晨起即走。”
凌羽妡将署有李恪姓名的画像交付与林梧宸,直白的说道,“如是实情以告,也不是不能考虑。”
林梧宸面不改色的说,“没问题,但我必须要了解你想知道这一切的目的和原因。”
“清蓟馆遇袭时,璃姬不在那,而我大致知晓璃姬於何处。”凌羽妡淡淡的回应了目无血色的林梧宸,虽然她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是什麽,但据二王子的说法是「从中介入的第三者」,除此便不再多说。但观他现在的神色却又有些难以说清何人方为正确。
“告诉我...她在哪,便不详问姑娘的原因。”脱离那惨白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哭肿双眼,魂魄尽散,倒地不起的林梧宸。
“进来吧,先於大厅待下。我命人去收拾好阁楼,你就在那安下来,准备明日之事。”她敞开大门背对着他说道。她知道陷入情爱之人多半是愚蠢且可笑的,而她自己也曾历过那时刻。陷情的时候,是最需要人帮助的。所以她也希望能够帮到他,就算是微小的愿望她也乐於倾听。
安顿完林梧宸後,凌羽妡上了楼顶眺望洒落星子之天河,打算已观星作为一天的结尾。
天空透彻,众星化玉。夜空繁星点点,展现无尽光辉。独视星空夜景的凌不知不觉的一股感觉由里而生,那种无法言语的惆怅,挥之不去的失落。那感觉向她诉说着的是心中的遗憾,有些事情是未达成的。但,她并不晓得是什麽,是什麽还未达成,也不知道内心深处那微小的变化是何物。
同一时间,三条街外之道路上只有离愉手中提的灯火以及一客栈外的灯光依旧通明。
客栈外貌简朴素雅,看上去也是个中等的住宿,而内部的装潢不与外貌相同,更多的是那华丽而又致密的装饰。
离愉站立於二楼走道最底的偏右房门,敲了敲拉门道:“是我。”只见房内女子立即拉开了房门道,“如何了,有他的消息吗?”
离愉带着她走入房中,为自己倒了茶後说道:“姑娘,在下找是找到他了,但目前的他要尽力的避开你,如你二人被发现,是没有好下场的。”
那女子心急如焚的说着:“离愉公子,多亏你,妾身免於盗贼之乱,但,事态真有公子你说的如此严重?”此女子即是在唐国和慕妍为数一数二的夺魁歌姬,所经之处,无不吸引受喜爱琵琶的乐客、诗人和词人所青睐的离瑄。
离愉望向璃姬道:“三言两语之间很难与你解释清楚;简而言之,就是唐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足以让这二十年的努力白费,甚至倒退回去。”
璃瑄一脸茫然的问着:“那,这和盗贼来袭到底有何关系?”
离愉以玩笑的口吻道:“和唐国甚无关系,但是却和你有着不浅的连结。”
“你的意思是...那些盗贼是来找我的?”
“你心思果然敏捷。他们并不是什麽盗贼,身着黑衣,腰系黑虎雕饰佩剑,那是一支直隶於赵国四王子赵朔的军队。”
刹那间,璃瑄的泪水如新掘的泉井不断涌现,止不住的,是心中的思念。
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头,於她眼中皆是因她而起。所有事情压迫着她,愧疚之心袭卷了心里的世界。现在的她,只渴望着伊人能再次的回到身边,将心中的压力抱怨给他、将所有的烦恼倾诉给他。
现在的璃瑄,只是一个殷切着期盼他归来的女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