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问题的那一刻,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
这是一场我必输的赌局。
前面的所有问题都无关紧要,关键就在于最后的这个答案,无论我回答是还是不是……他都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没有犹豫一秒,我立刻回答道。
“不。”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不——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这一夜,再无话。
★
第二天,我们俩各自顶着一双大大的熊猫眼起了床。
引来了玉章毫不留情的嘲笑,“哈哈哈你们俩这是——昨天晚上梦游打了一架吗??”
……要是真打了一架,还好了。
我抬头望天,默默地想。
然而事实是,我们俩看着对方,一句话没说盯了一个晚上。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场猝不及防的表白,对两个人关系的危害,简直不逊于在广岛投下的‘小男孩’。
我们坐上了去远野的动车,两个人动作整齐划一——一上车,倒头就睡。
等我醒来的时候,白天的三代目已经发动了他的天赋技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远野,已经到了。
我看着三代目划开远野的畏,由衷的希望,这次远野之行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困,想睡觉,不想玩王八看绿豆。
三代目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一到远野,我们就兵分两路,三代目去找赤河童他们商议正事,而我则直接被护送到了房间,说是到我出场的时候再来叫我。
我看着三代目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有些想笑。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自作自受吧……
连被子都没铺,我砰地一声就呈大字形躺倒了榻榻米上。
管他呢……
我迷迷糊糊地想。
现在……谁都不能阻止我睡觉……
事实证明,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这辈子不可能让我睡觉的。
我刚刚躺下还没多久,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由远及近、飞速奔来。
“镰生——!”
而伴随着纸门刷啦拉开的声音——这声音中的愤怒和怨怼达到了最高潮。
“你、给、我、死、出来!!”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感觉到一股劲风拂面,紧接着,我的衣领就被人揪了起来,来来回回以一种滚筒洗衣机甩干的最高档速度旋转了起来。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这妖一边不停的晃,嘴上也没闲着,“当初谁他妈让你自作主张的??啊?你他妈和谁商量了??当我是空气啊??个人英雄主义又犯了是吧?耍帅耍爽了可以告别世界了是吧——你这人做事能不能考虑一下前因后果啊??你是傻x吗??是吗??是吗??啊??啊??啊???”
这一连三个‘啊??’实在是啊的撕心裂肺、惊心动魄、入木三分、分分钟把我的耳朵震聋……
一时间,我几乎被这妖发自灵魂的拷问给镇住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在甩干的频率中,两个字硬生生让我说了半分钟,“我……我……我不是那个镰鼬镰生!”
我连忙睁开眼,一声大喊,打断了他‘灵魂质问’的步伐。
我:“……”
妖:“……”
就在我们俩保持着黑帮寻仇的姿势,大眼瞪小眼了将近一分钟之后,揪着我领子的那只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他认人的失误,脸上一时间像开了染房,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闪过,最后,定格在了黑上。
“……抱歉。”那妖黑着脸,飞快的放开了手,“我认错人了……”
说着,转身就要去开门。
“……且慢!”我大喝一声,当即蹬鼻子上脸,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得寸进尺“来的时候你也没跟我打声招呼——现在你想走,就这么走了?”
或许是理亏有些心虚,被我这么撒泼,这妖倒也没生气,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转过了身,那沉稳冷静的做派,跟刚才判若两人。
“……那你想怎么样?”他问。
我两分钟前还在做梦,这会留下他完全是急中生智的本能反应,眨巴着眼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我留下他的理由。
“我的要求也不高……”我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刚才想说什么,现在继续说完就行了,说完,你就可以走了。”
妖:“……”
我:“……”
我看了看这妖这副写满了‘冷淡沉稳庄重’的皮囊,又想起刚才这妖泼妇骂街一般的架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要求,好像是挺高的。
我试图补救,“额……嗯……咳咳,要不,你给我讲讲镰生大人怎么惹到你的?”
“……”
对面的妖还是不说话。
我抓耳挠腮地思考怎么降低标准。
我的办法还没想出来,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
“你……”
他严肃道。
“……到底是谁?”
我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于是我回答的很有技巧。
“我也叫镰生。”
“……”对面妖的神色明显更复杂了。
“真的!”我见他不信,信誓旦旦,“但是我不是那只镰鼬——我只是一只食梦貘!”
“……”
还算有进步,这回对方终于不复杂了,只是脸上仿佛写了一行大字——“你他妈是不是在逗我”。
我老神在在,丝毫不慌的迎上他质疑的目光。
……反正我又没撒谎,我只是隐瞒了一些根本不知道对不对的猜测。
我们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有10分钟。
最后还是他屈服了。
“……我叫铸铎。”他走回来,在我的面前坐了下来,“镰鼬铸铎。”
他补充了一句。
我顿时震惊了——原来他是铸铎大人!
铸铎大人我是见过的,只是那已经是一年多之前了,再加上当时也只是一瞥,今天才没能把穿着便衣的他认出来。
当时宝船和我提起镰鼬的时候,我就第一时间想起了他,现在看来,这两人确实有些联系。
我顿时觉得有戏,“原来是远野的铸铎大人——铸铎大人,您认识镰生大人?”
铸铎的脸在我喊出‘铸铎大人’四个字的时候不易察觉的抽了一下,看我的眼神依旧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
“嗯。”他点头。
我单刀直入,“那镰生大人有两种畏这件事——您知道吗?”
“……”
就在刚刚,我还以食梦貘的种族身份和镰鼬镰生撇清关系,这会就问出这个问题,颇有一些自投罗网的味道。
奈何我脸皮厚,丝毫不理会从对面传来的微妙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等待答案。
“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微妙,铸铎大人半天才开了口,“……你想知道什么。”
他用的是肯定句。
我一怔,对面的妖继续问。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
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心虚。
我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形势瞬间反转了。
刚才还是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对方讲的无话可说,谁知铸铎大人一句话便找回了场子,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反而衬的我心里七上八下不太安稳。
我们又这样对峙了10分钟。
铸铎大人突然叹了口气。
“唉……”他换了个姿势,摆出了一脸面对中二叛逆期儿子无可奈何的表情,“……说吧。”
他问我,“你想问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镰生大人为什么……会有两种畏?”
“我不知道。”他回答。
我心里一咯噔,还以为第二个三代目又要来了,张口刚要追问,铸铎大人又继续说道。
“没人知道他的两种畏是哪来的……他从没跟人说过,但是他活得久,还喜欢到处乱窜,大家都知道他有两种——因此还总有不少傻子怀疑他身上有什么提升实力的秘宝,天天想着组团刷他抢宝贝。”
铸铎大人显然没有三代目那么不要脸。
“有两种畏不是件好事?”我敏锐的捕捉到了铸铎大人话里的嘲讽。
“你还记得妖怪的畏像是什么吗?”铸铎大人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我抢答,“像一盏不停发光的灯!所以一只妖体内若有两盏灯,按道理说应该会无法承受,爆体而亡……”
“对。”他点点头,“这个说法最早出自文车妖姬的《百鬼图鉴》,这玩意就类似妖怪世界的‘名人榜’,写的都是些强大的妖怪和他们的八卦,而这句话,就出现在写镰生的那一章。”
他继续道,“这句话后面,文车妖姬做出推测,虽然常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但食梦貘是个特例,因为他们自身的畏非常薄弱,并且本来就是依靠吸收别人的力量得到提升——相当于他们自身灯的光十分薄弱,身体又非常适应外界能量的灌入,所以才发生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我疑惑,“他说的不对吗?”
“有一部分是对的。”他沉重道,“食梦貘的特殊性的确为这种平衡提供了基础,但是文车妖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这种平衡并不是天然自发的,而是,需要有意识来维持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