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欽此一生 — Chapter 3-8 檀口蘭芳

男人熄火,踏下黑色轿车,幽阒双眸朝不远处的银车望去,带着疑惑。

他想不清这座曾带走他全家人性命,闹鬼传说不断的山头,在这样的大半夜,又乌云密布的天,除了自己,还会有谁来。

基本上,这里除了男人,也不会有人来了。

可是谁来,又有什麽差别呢?

他走至观景台边缘的木栏,对於银色轿车不再理会。

一如从来脾性。

他本就生来清冷,好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可这一次,当他倚在木栏边,看着银色轿车,却是越看,一颗心就越沉,没有来由,於是琢磨几秒,还是决定前往察看。

发现外头有人靠近,A男迅速摁住乐乐想大叫的嘴,并制伏她别再乱动。

这种地方、这个时间,还有谁会来?

但就算有人,也不该多管闲事。

方才看见有车驶入,他当然有想过要跑,但他就是有种变态的偏执,非得一定要在这地方完成计画。

副驾驶座车窗被敲两下。

算计之外的事,让A男有些手足无措。

但还算冷静。

不理就行了吧?

不理的话,外头那人应该就拿他没辙了吧?

然而推算这种东西用在普通人身上或许还行,可外头那人向来就不是那麽好掌控。

正常人基於不想惹事,或是「礼貌」两个字,通常就是作罢转身。可现下外头那人,却是从来不怕惹事,也从来对於「礼貌」二字无感。

於是,车门打不开,车窗就被他横手,硬生生敲碎。

好魄力。

方才车窗外,他看见的是两个对峙的人影。

直觉就是不对劲。

於是,黑暗中,A男傻眼,与男人四目交接。

男人的视线很快就落到被他压在身下,已然衣衫不整的女人。

从前清澈无比,而此刻却泪眼迷蒙的大眼对上男人清冷目光,像看见了什麽救世主,双眸中倔强不肯落下的泪珠,终於衮衮滑落。

这是他第三次见她哭。

男人再抬眼,A男慌乱不及反应之际,车门已经被拉开,女人被打横抱起,男人低声一句,「还能站?」嗓音一如从来清冷。

女人只是揪住他衣角,像揪住救命绳索,拽得死紧。

然後他褪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再旋身,将计画被打乱,因此毫无下一步动作的A男也拖出车外。

没了算计,他就是一介瘦弱书生,根本手无缚鸡之力。

看着他瘫倒在地,再缓缓站起,男人冷眼望之,不置一词。

然後,他们认出了彼此──

袁绍钦想了一下才想起是那日在热炒店见过的人。

毕竟A男长得实在很不让人印象深刻,连个性也是。

可眼下,这般情景却是不想让人印象深刻都难。

A男生得白净也文弱,就一介白衣书生模样,皱了的衣裤还有头发都沾上泥尘,狼狈不堪。

伸手欲抹去颊边污土,却愈抹愈脏,一如他的人生。

张口笑了两声,踉跄而惨澹。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却也一直都很专注而苛求完美,刻苦耐劳求进步,一路走来倒也平顺。

他的人生几乎没有失败。

如果有,那可能也只有在十岁那年,迷恋上一抹皎洁月光的水中倒影,从此倾此生专注於那抹永远伸手不及的光芒。

如果有错,那也只错在不够勇敢又太自卑,却又拥有某种太过偏执的迷恋。

甚至当年,乐乐没出席毕业典礼,他还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红毯一端,男人正要进入礼堂大门,映入眼帘却是婚礼现场一片混乱。

少女一身绿色病服,长发飘散,背影羸弱,立身於红毯另一端,背对他而站,缠在腿上还有手臂上的绷带都遭血染。

此间无声。

面对意料之外的局面,男人不动声色。

阳光涌进,模糊了他的轮廓,还有她的。

浮光明晦间,少女转身。向阳中,她对上一双幽阒如黑潭般的双眸,日光炫入涣散瞳孔,眯眼的瞬间,终於气力用尽。

幸亏男人大掌即时揽过。

他低眼,神情背光,溶在黑暗中,叫谁都无法看清。

原来,这场婚礼,也不是只有他一人不乐意。

男人沉眼,心中涌起一个要不得的想法。

於是,少女被打横抱起,临走前,男人只留下一句:若要娶,我娶她。

若要娶一个间接害他家破人亡的慕雁柔,那还不如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好,至少没仇──

A男说,他当时就就丢了颗追踪定位器在袁绍钦车上,然後在他无法发现的距离,一路尾随。

黑色轿车首先驶进一座荒凉大城,明明艳阳高照,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却无人无车,有如荒城。後来经过小巷,黑车停在一座四处围绕大树的三合院外。再来就是这里了──山上观景台。

A男说,当时他们在车上,他就站在这里,有多想冲进去把袁绍钦拉下来,他居然在玷污他的女神!

听到这里,袁绍钦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略略皱了个眉头,却还是安静听完A男很长一段废话後,清冷嗓音才沉沉开口。

「所以、」他说,「你想如何?」

声音里虽然没有喜怒,可无形间的杀意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瞥了眼身後,好像有点站不住脚的乐乐。

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效,还是听到「玷污」这两个字,觉得心虚。

袁绍钦还是扶了她一把,一如当年婚礼上初遇。

「热、」迷蒙中,乐乐只重复呢喃,「很热……。」

看来是第一种药效退了,而第二种,铺天盖地而来。

可袁绍钦却只是疑惑看着她。

山上气温,明明冷得要死。

见对方这麽冷静又杀气腾腾,A男反而惶恐起来。

不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终於想起要逃。

可袁绍钦何等人物?

当然长腿一伸,就要把人给踹回来,可衬衫衣角却被另一股力量箝制住。

回身、大掌一揽,将又要瘫倒的女人拥入怀中,这才发现她是真的全身在发烫。

发烧?

无暇再管驶离的银色车辆,他问了怀中人发生什麽事,可她却只是一直扑过来又把自己衣服拉开,然後直喊热。

意识很不清呐。

袁绍钦无声望她。

乐乐伸手环住他颈项,笑如烟花烂漫,檀口吐纳间的兰芳,细碎而挑逗抚过他颈间与耳畔。

天边闪电明暗交杂,雷鸣自此刻开始,轰隆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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