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月高掛墨竹梢 卷三 缺月掛疏桐 — 第七十一章 飛雪群山

「陛下,您当真要亲自前往边关压军?」一袭银白铠甲的玄桦铁骑军首偷偷觑着面无表情的玄桦宰相,以及正笑眯眯同继承天家血脉之幼童玩耍的自家凤皇,并用着不甚肯定的语气提出疑惑:「您命宰相与凰王殿下留守朝廷,实是令众臣们心怀担忧,况且其余二国君主亦是稳坐皇位…」「别傻了,就凭欧阳亘轩那神经兮兮的性子,哪可能会让功劳白白叠加於寒玥身上。」凤天青伸指点了点天叡的鼻尖,一面逗得孩童呵呵轻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单栀尘的困扰:「孤命宰相和凰王共同治理玄桦朝政,且亲自去边关鼓舞士气,方是最佳策略。」

瞧见自家握有半数军权的儿时竞争对手,仍满脸反对并大有劝戒意图,凤天青不耐的溢出轻啧一响:「蠢货。」遭到凤皇斥责的单栀尘微微绷紧唇角,眉宇同样浮刻出一道痕迹,似是有些不甘自己的忠诚及忧心竟是换来如此回覆。皇甫空瞥了毫不在乎铁骑军首脸色的任性青年一眼,随後态度平淡的出声问道:「将军认为北蛮此次进攻用意为何?」「莫不是粮草告急,需掠夺中原物资及肥沃地域?」「这确实是理由,但并非真正用意。」「宰相这话如何解释?」「单栀尘,孤瞧你是安逸太甚,连脑子都被软虫蛀坏了。」

「末将确实过着顺遂日子已久,可不代表脑袋不好使,陛下何不有话直言?」「你连拓跋墨竹真正的意图均无法判断,孤要你这将军何用?」凤天青猛然冷下脸,向来柔和优雅的嗓音染上几丝森狠:「北蛮已不再是昔日分裂部落,拓跋墨竹深谙帝王心术,不但轻松使驭各族勇士,连带将自身推上万人景仰之位。你觉得这等人物,是你们能应付得来的家伙?你们连孤都无法击败,还妄图拿那脑子去战场,简直要笑掉孤的大牙。」单栀尘咬紧牙关,忍着恼怒憋出一句话:「您就这般看好澜沧的珵亲王?」

「蠢死了,根本无法和儿时相比。」玄桦凤皇难掩嫌弃的瞪视铁骑军首,且善心大发的告知实情:「孤好心为你解惑,仅此一回。北蛮王行事向来变化莫测,手段同样狠辣无情,倘若他真要侵略各国,定不会这般大张旗鼓。此次短兵相接之况,无非是寻个理由使三国君主离开皇都,好能当面交谈後续事宜。孤亦能肯定,寒玥早料想到这可能,故她仅向耀天帝讨要名剑龙渊伴行,而非将两把剑灵一并带走。」接过自家宰相递上的茶水,凤天青喝了几口润润嗓,方又再道:「至於宰相留守原因,自是他手腕毒辣,否则孤何必命他当宰相。」

见单栀尘陷入深思之中,样貌平凡秀气的青年将视线转至一旁的男人身上:「虽说欧阳焕黎近年掌管吏部有功,对叡儿的教导同是用心,可孤并不全然信赖他。阿空,论这天下何人最令孤亲信重用,当真唯有你一人。你明白孤的忧虑,断别让孤失望才好。」玄桦宰相起身跪於他宣誓终生效忠的帝王面前,神情慎重肃然的许诺:「臣绝不让陛下念想空落,请您务必安全归来。」「这回栀尘与槐谦会随孤一道,朝廷或多或少会有些杂鱼妄想搅池,孤准许你先斩後奏。」「臣遵旨。」「叡儿,好生跟着你皇甫叔叔。」「儿臣明白。」

「父皇,静贵妃愈来愈沉不住气了。」待铁骑军首及宰相各自离去,为凤皇御驾亲征事宜准备之际,年约三岁的天叡方冷淡出声:「焕黎皇叔近日忙着处理朝政,自是管不着那心大的女人,儿臣觉得有些烦腻。」凤天青微微挑起眉宇,态度慵懒散漫的单手支着颊边,语带几分笑意的问道:「哦?那叡儿打算怎麽料理桯柏雅?」天叡盯着眼前喜怒难辨的青年,忽地露出一抹可爱笑容:「这得端看您是否想留住她,毕竟她管理後宫之手段算能入眼,这可是尤女史无法比拟的才能。」「焕黎也真是,老把後宫权势四处乱扔…」

嘴里虽是叨念着抱怨词句,脸上却满是看好戏神态的凤天青,倒是令天叡翻了个白眼:「父皇总是如厮心口不一,真真是难为皇甫叔叔能忍您多年胡作非为。」「这是他欠孤的债,怕这辈子皆还不清。」凤天青眯了眯漆黑空洞的狐状瞳眸,却是不再此事多做文章:「叡儿可给静贵妃一次教训,但孤仍需要桯家维持世族平衡,明了与否?」「儿臣明白,请父皇放心。」「藉此机会,你也敲打敲打焕黎,好叫他知悉执掌凤印的人仅能是他。至於太后那边,孤会在出兵前下诏送她老人家去南方礼佛祈福,切记把握时机。」「儿臣遵命。」

「凤天青要亲自前往镇关城吗…」得了内探消息的耀天帝,稍稍歛下那双灿若星辰的凤眸,使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御书房一时间满布沉寂,距离珵亲王抵达宁海城关,已过约五个时日,却尚未收到任何有关两国交战之讯息。司徒明微抬起眼皮,不着痕迹地扫了对侧正细细啜茶,神情淡然安稳的少年宰相一瞬,察觉对方似是不太担忧欧阳寒玥,镇国大将军那颗隐隐躁动的心,暂且缓和下来。待帝王盘算过玄桦凤皇御驾亲征的用意後,男人逐摩娑着腰际佩挂的金缕九龙红穗紫玉佩,倏的低笑出声:「有趣。」

司徒明被帝王突然的评论吓着,同时难掩困惑的提问:「皇上?」「原本朕没打算离开皇城,可这下情势当真是令人玩味,让朕不得不亲自走一趟。」徐徐松下身骨并斜倚於龙椅之上,耀天帝笑弯着闪烁诡光的凤眼,语调则犹如三月柔风般温文儒雅:「慕容爱卿,朕能信任你吗?」遭到皇帝指名的少年宰相,安静的起身下跪领命:「臣定当殚精竭虑,请皇上安心。」「朕自是知晓爱卿能耐非凡,但朝政还得平衡把持,方不会引起反对声浪来。」指尖轻敲桌案,欧阳亘轩似笑非笑的望着面无表情的慕容琽,後慢悠悠的说:「司徒明,你也一道掌控朝政。」

「末将领命。」镇国大将军起先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跪地遵从帝王决议,等耀天帝将二人赶出御书房後,男人朝少年宰相伸出手:「慕容大人,日後还请您多多协助。」慕容琽抬起本是半歛的眼皮儿,闷不吭声的打量眼前男子片刻,方客气的伸手相握:「将军言重了。」「宰相能猜测玄桦真实用意吗?」「既然是凤皇陛下亲自出马,便代表北蛮会谈为首,夺粮反倒是其次。」澜沧宰相步伐从容的自宫门前进,且仔细替司徒明解惑:「想来皇上已透析蛮王心思,故命吾等分担朝政大事,以免有心人伺机动乱。」「原来如此,多谢宰相告知。」

趁着提笔撰写皇诏之际,欧阳亘轩唤出剑灵太阿:「这几日都没消息?」「回主上,除去第一日遭受质疑和邀战外,余下时日均毫无动静。」「果然有鬼,看来朕得快马加鞭赶去才行。」薄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耀天帝放下手中狼毫,瞳眸深处闪过一缕暗芒:「玥儿的性子,有谁能比朕了解,愈是寂静便愈有怪异之处。只是朕没想到,那蠢货竟是敢替她遮掩欺瞒,想来胆子肥壮不少啊!」太阿猛然打了个哆嗦,却是不敢替龙渊说半分情,毕竟这堪比灾难的绝活儿,仅有珵亲王能驾驭得当。

「烟波,後宫那些愚昧之人可有异样?」「回皇上,属下猜测珵王爷於出兵前,约莫提点过荣贵妃一回,因此贵妃娘娘这几日管压十分严谨。」暂代暗影职权的地阁首领,无声无息的跪在帝王面前,如实汇报後宫现刻局势:「有意朝太子殿下出手的嫔妾们,已被皇后娘娘及昭贵妃处置完毕,暗地勾结的则由荣贵妃亲自抹杀。皇上,属下瞧着荣贵妃…似是想接过太子殿下…」「遣个人去告知她不可如此行事。」耀天帝神色冷漠的道:「太子若连这等保卫能力皆无,朕宁可亲手扭断他那满是腐渣的脑袋。况且,他并非朕想留养的孩童。」

言下之意,太子欧阳珉能稳端端居住在东宫,全是仰赖欧阳寒玥的支持与袒护。耀天帝正值青壮年岁,样貌气度更是杰出超凡,望眼澜沧国内之闺秀千金,无一不想得到帝王千万宠爱,好能飞上高枝平步青云。大抵也只剩少数看清皇帝真实心思的嫔妃们,能一碗水端平整个後宫,并对耀天帝唯敬无爱。或许还得算上帝王宠臣-珵亲王,烟波长年监视且保护欧阳寒玥,自然明了少年王爷较任何人都清楚君王内心思虑。君臣间诡异的相处模式及权势纵错,每每总令暗部们难以理解,仅能依顺耀天帝指令行事,偶尔则为欧阳寒玥所用。

「让柳霄和天河盯紧些,这回天阁会同朕全数离去,别留堆烂摊子等着给玥儿收拾。」回想起先前老被少女百般维护的暗部们,帝王溢出一声饱含杀意的冷笑:「你们也就仗着朕吃她那套软缠劲儿,值勤愈发懒散庸碌,故此次朕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倘若班师回朝之刻,朕发现这朝廷後宫乱象横生、乌烟瘴气,朕便亲手扒了你们的皮囊。记住,是朕亲自动手,明白吗?」双手指尖不住打颤,烟波困难的咽下口唾液,尽可能用平稳死板的语气回应:「属下遵命。」「呵呵…滚吧!」「属下告退。」「啧…一群没用的垃圾。」

将撰写完毕的诏书盖上皇印,欧阳亘轩不疾不徐的啜饮几口热茶,後噙着浅笑询问:「太阿,珵王府的状况如何?」「据属下观察,倒是与平时无异。」「朕的爱卿们没把握良机,找尽各种藉口想把人儿塞进王府?」「回主上,那些探子莫不是死在黥檀手中,便被您赐下的太监朴安给整治的半死不活。」「这样啊…」态度漫不经心的抚着白玉麒麟镇纸,男人不知正在心底算计何事,剑灵同是沉默不语,以免触怒心绪莫测的皇帝。直至书房外响起刘承的禀报声,方破坏此刻死寂:「启禀皇上,令妃娘娘求见。」「让她滚。」「奴才遵旨。」

「娘娘,这大雪纷飞的,还请您早些回宫歇息暖和才好。」打从少年王爷率兵前往边关,耀天帝连作戏的心思均无,日夜全留在傲青宫或御书房处理政务。後宫嫔妾们好不容易盼着珵亲王离京,总想着帝王终能拨出些时段宠幸新人,殊不知却等到一场空。嶭雪当真是恨极欧阳寒玥,只因嶭家遭其打压厌弃,且又霸占皇上大半关注偏爱,让她毫无出头之日。正寻着理由好送出手中食盒时,後方突地传来一道微哑女声:「令妃妹妹可是寂寞难耐了?」艳丽的容貌有瞬间狰狞,嶭雪咬牙切齿的回过身朝来者请安:「妾见过荣贵妃。」

向翦忌懒搭理眼前老拎不清现实的女子,而是拍了拍身侧一宫装秀丽大方,样貌清纯可人的娇俏少女的手道:「本宫知你乖巧善良,手艺同样一等一的好,便领了你来送些点心让皇上宽宽心。」得了家族命令与荣贵妃赏识的良重紫,温驯地轻轻颔首,并不落一丝礼仪的朝神情扭曲的嶭雪问安:「民女参见令妃娘娘,娘娘安好。」「不知荣贵妃此举何意?」令妃度量极其狭隘,刻意让少女跪於雪地间,自己则难掩怒火的说:「妾虽是不得您喜爱,却不代表您可以践踏妾的深情!娘娘莫要欺人太甚!」

「爱妃,领着良氏进来,省的天冷冻坏身子。」不等向翦出声训斥,耀天帝温柔多情的低沉嗓音便自御书房内响起,且毫不留情的驱赶令妃离去:「刘承,朕方才说了什麽,你可还牢记於心?」「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妹妹别跪伤膝骨,赶紧起身拜见皇上才是。」荣贵妃仔细体贴的搀扶娇俏少女起身,随後引着人越过脸色灰败的嶭雪,并发出一声讥笑:「令妃那艳丽的脸儿可疼?」「爱妃莫要调皮,你平日的端庄大度都去哪儿了?」「臣妾鲁莽,还请陛下网开一面。」「这後宫,没人像你能这般得朕喜爱…」

招来一名小太监,刘承轻咳几响,同时替眼眶泛泪的令妃打了把伞:「娘娘,请您当心脚下。」藏於袍袖里的手紧紧握起,嶭雪忍下满腹委屈和愤怒,顶着大雪与书房内阵阵笑意迈步离开。纵使荣贵妃想提携那小贱皮子,也得瞧着皇上的兴致行事,可隔日清早的宠幸及册封消息,仍是使後宫众人错愕不已:「良氏重紫品行高尚大方,深得帝心喜爱,即日封为正二品惠妃,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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