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太皇太后赏赐的百雏朝日步摇放哪儿去了?这吉时可不能延误。」凤仪宫大宫女慌张的一边轻喊,一面替正沉静端坐在红妆台前的无双郡主,打理妆发和大红绣金鸾宫袍。小宫女和老嬷嬷们行步匆匆,赶紧将御赐的缀饰拿出,动作仔细小心的替黥檀簪上。「郡主可整理妥当?」夙海娆一袭凤鸣祥云金纹艳黄后袍,美艳的容颜盛妆点缀,发间贵气凛人的金缕雕凤翅镶翠步摇,配着端正庄雅的翡雕凤衔千珠坠红华胜,无不彰显她对定遥世子与无双郡主联姻的重视及尊重。
大宫女向皇后行了大礼,态度恭敬的回话:「回娘娘,只待将太皇太后赐下的步摇簪缀,一切皆完妥。」「嗯,把步摇给本宫。」「奴婢遵命。」探手接过宫女捧着的百雏朝日步摇,皇后专注地盯着梳镜,好替黥檀簪上雍容华美的步摇,朱红的唇则一开一阖:「郡主当真是个娇柳丽人,世子娶了你可谓有福。」羞怯的抬起绣袍掩了半面,黥檀将抹上粉脂银粉的眼皮儿稍垂,语气满是幸福甜蜜的细语:「娘娘谬赞了。能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赏识,赐婚嫁予殿下,才是黥婒最大的福气。」「本宫在此先行祝贺你们早生贵子、永结同心。」「多谢娘娘吉言。」
「娘娘,郡主的养骨汤药已熬好。」此时,一名宫奴将温热的补汤端来,小心翼翼的半屈於黥檀身侧,好使他能直接拿过饮下。皇后十分满意凤仪宫的奴仆行事有素,同时嘱咐正噙着一抹浅笑的无双郡主:「郡主快些饮毕汤药,好赶上吉时出嫁。」「黥婒遵命。」伸手端了八分盛量的蓝田玉药碗,黥檀徐徐喝下药汤,後将药碗递给捧药前来的小宫女,并且漫不经心地问:「你叫什麽名字?」「回郡主,奴婢天兰。」「郡主想要这孩子?」「若娘娘肯割爱,黥婒定永尊您为长姊。」
言下之意,即透露这碗药有九成问题。夙海娆明艳的笑意不减半分,眼睹底却是飞快滑过一丝阴狠,若非黥檀眼尖心细,怕是瞧不出皇后有任何不悦。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钦点的大婚中,敢动手使绊子的人,他十指皆可盘算出来。只能说,这幕後主使不是太蠢,便是对自己信心太过,没料到他黥檀亦非简单角色。「既然郡主喜欢,天兰,你日後便仔细服侍郡主,明白吗?」「奴婢遵旨。」「多谢娘娘割爱。」「好了。姊妹一场,谈什麽谢。」神色温柔的拍拍黥檀的手,皇后笑意盈盈的说:「时辰差不多,赶紧盖上喜帕,好让喜娘宫嬷们搀你上轿。」
嫋嫋婷婷的被宫女们搀扶起身,黥檀莲步轻移的缓缓步出凤仪宫,被喜娘扶上绣珠缀玉的八人大轿。待珠帘实实掩下,他不禁溢出声难以耳闻的冷笑,并从倏然自空中浮聚的青绿鬼掌,拿过一颗可解百毒的药丸吃下。离魂那独特的嘲讽冷质嗓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小子撑着点,可别让寒玥新婚当夜,便守了寡才好。」黥檀撇了撇嘴,语带几分调笑的回应:「在下哪舍得像殿下这般,举世难求的绝美佳人。」「哼,你家的老头子正在王府作客。」「请代在下向王爷致谢。」「自己说去吧!」
寒玥身袭九珠亲王方能穿戴的三爪金龙翔天纹红袍,头戴金银错缕蟠冠,雌雄莫辨的清艳脸庞白皙如玉,在大红囍灯的染色下,竟是有了几分明媚之色。所幸她神情肃穆端正,骑驾披挂红球的矫健白驹,愣是让人转不开眼。只道华阳郡主之子,果真承袭其最瑰艳之处,可又不失丝毫皇族威严。流云久未出宫,又逢围观人潮汹涌之际,不免躁动难安。女孩心细的察觉牠焦躁不耐,腾出只手轻轻抚遍其颈,无声的安劝牠平心静气。流云得了自家主人的抚慰,倒是逐渐乖巧不少,陪同女孩一块儿等待花轿出宫。
「出来了,花轿出宫门了。」四周议论声纷纷响起,寒玥神态淡然的策马前行,朝驶於花轿前头的凤銮,半躬下腰身致意:「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世子快别多礼,吉时可宝贵着。」夙海娆满是笑意的温柔嗓音,自凤銮内传来:「这便动身前往翼王府,本宫得先去掌持大婚,好让皇上亲临时能顺妥些。」「微臣多谢娘娘厚爱。」错开马匹好令凤銮先行,女孩驾驭着流云,领着乘载无双郡主的八人大轿,不疾不徐且进退得当的跟随在凤銮後方。
只见随着花轿一道蜿蜒的嫁妆,虽无先前宁、平二王那般铺张,又令人欣羡妒忌的十里红妆。可每口妆箱重实宽长,并嵌镶上指尖大小的玛瑙珠饰,让人无法小觑这黥氏嫡女的身世族底。但若真要论述无双郡主-黥婒,朝臣百姓还真不知该怎般形容。只道其身骨孱弱,年岁长了定遥世子约五来头,样貌品性属上乘外,并无多余消息流传。定遥世子为了她,谢拒纳侧妻妾,只愿同她相守一生,却又使天下女子羡慕不已。任谁皆想瞧瞧这定遥世子妃,究竟是何等容貌,能令未来翼王府当家如斯倾心。
迎亲队伍回了翼王府正门,寒玥先行下马,肃正的步至凤銮前,探出手腕好让皇后搀扶出銮。身袭亲王朝袍的欧阳啸,同着宫妆盛艳的华阳郡主和银竹纹墨绦锦袍的黥破天,恭敬的朝夙海娆请安:「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好了,别耽误吉时。」皇后一脸喜悦温和,上前勾着华阳郡主的臂膀,端庄仪美的走入王府:「赶紧些,本宫可孜念着喜酒,好沾染沾染福气。」「皇后这般说谈,莫是嫌宫里的杜康之酿不佳?」耀天帝带着宠溺的温柔声音,自队伍旁响起,百姓官员赶紧让开条道,好让圣銮驾临停妥。
「臣参见皇上,皇上金安。」「众卿平身。」帝王步出圣銮,噙着浅笑走到皇后身边,与她执手一块儿进入翼王府:「皇后今日可别贪杯才是。」「皇上您别笑话臣妾。」「哈哈哈,快些将郡主迎入王府,这吉时正好啊!」「是。」这时,骤变突发。只闻後方传来惊呼叫喊,伴随木裂轴毁之声,新娘花轿顿时斜顷半边。幸亏寒玥眼疾手快,在黥檀跌出花轿时,便伸手扶稳了他,并替他将喜帕掩实,不漏半点样貌於广众之下。
且先不论黥破天和几名低调前来参与大婚的黥家人,脸色有多难看,单瞧耀天帝隐忍的怒意,即足以让坏事者九族尽灭。女孩对频频突生的意外,倒显得淡然至极,仅主动同黥檀相牵,引着他一步步跨过王府大门,一边对看傻了眼的喜娘道:「快些入厅准备,切莫耽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时辰。」「…是…小的明白。」喜娘好些会儿方回过神,亦不去计较定遥世子的礼节不合规矩。这场婚宴问题百般丛生,能顺利完事便该谢天谢地,哪还管的着礼节能否合乎古礼。
帝王与皇后端坐於正首,双双噙着笑意掌持大婚,赏赐各类珍玩宝物给二人。三拜厅堂後,新嫁娘正由喜娘和宫女搀扶前往婚房,倏的黥檀被人暗绊了脚,一时步伐难稳,喜帕又被人猛力暗扯,盛妆的容貌届时露出在众人面前。饶是距离他几步的寒玥,也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倒是本娴雅静坐的华阳郡主,於此刻轻笑出声,并神态温柔的吩咐下人道:「木清,去将本郡主先前备妥的礼儿捧来。」「奴婢遵命。」「檀儿,过来为娘这里。」「是。」
「今儿起,你便是从一品的定遥世子妃。」欧阳夫人牵起黥檀的手,眉目间满是温婉柔和的叮咛:「为娘身骨较弱,禁不得过多劳事烦心,日後少不了你操神拿主意。赶好不如赶巧,这王府内院的掌权令物,为娘现下便交付於你,盼你能替玥儿分忧解劳。」话落之际,木清也捧着象徵王府内院掌舵大权的海东青滔浪纹血玉佩,小心翼翼的步至华阳郡主身侧。欧阳夫人拿起玉佩,仔细替黥檀佩挂妥当,後再笑盈盈的对神色各异的众人道:「往後,还劳烦各位官员夫人们照顾檀儿。」「郡主哪儿的话…」「世子妃身分尊贵,该是臣妾们敬重才是…」
这突发的事,便被华阳郡主谈笑间化解过去。遣了大婢女水芽一道送新嫁娘入婚房,欧阳夫人恰巧对上黥破天投来的赞赏视线,亦是微微点头致意。耀天帝没落下两人间的互动,凤眼底闪过一丝冷肃,接着却被女孩的命令给惊了一瞬。「离魂,去把使绊子的人一网打尽。」寒玥伫立於正厅堂间,神色凛冽的厉声道:「有用的送往逍遥王府,其余的全斩杀在王府正门前!」「谨遵您的命令,吾主。」离魂则是现身领命,随後消散无踪。
「…世子殿下…这喜气日的…」「…是…是啊!殿下,喜日见血怕是不妥…」「翼王府向来领兵杀敌、血战沙场,纵使婚宴见血,又有何其不妥?」寒玥冷冷的瞥了开口谏言的官员们一眼,接着将目光转向正捻须微笑的黥破天:「黥老认为如何?」「老夫乃一江湖草莽,什麽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是给人个警惕,还称不上不妥。」顿了顿,黥破天笑眯眯的望着神态平静的帝王,语带深意的询问:「不知皇上可否赞同老夫想法?」耀天帝先是端起茶盏,啜了几口银针後,方似笑非笑的说:「朕疼爱的皇侄大婚,过程却这般坎坷,真不知朕需礼部何用。」
「臣有罪,请陛下恕罪。」「免了吧!爱卿们该办事的,快些去处置妥当,朕明早要确切答覆。至於定遥世子的作为,朕深感欣慰,果真有翼王爷之风范。」「皇上谬赞,臣不敢当。」「皇上,臣妾瞧这时辰不早,太皇太后定也正等着臣妾回覆。您看…」「皇后言之有理,良辰吉时万分重要,喝杯酒讨些喜气便可。」女孩闻言,赶紧亲自斟了两樽酒水,恭敬的跪捧给帝王与皇后:「皇上、娘娘,请用喜酒。」「嗯。」「世子有心了。」
帝后饮毕酒水,即双双站起身子,准备一道回宫。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无须恭送,欧阳亘轩牵着夙海娆缓缓步出王府正厅,嘴里则淡淡的吩咐:「爱卿们莫留客过晚,省得给翼王府添乱,可明白?」「臣遵旨。」寒玥礼数周全跟随於帝后身後,直至迎送他们离开王府,才转身步回正厅中。场面一阵尴尬寂静,慕容琽率先动作,敬了女孩一杯酒水,後便道声告辞离去。其余朝臣纷纷效仿,毕竟耀天帝已下令,他们亦不敢放肆造次。不出一会儿,原是人声鼎沸的翼王府,刹那间归回宁静无人。
「黥老和亲家人今夜便在王府住下吧!」欧阳啸揉了揉眉心,神情略显疲倦的道:「本王瞧檀儿忍得憋屈,您且去劝慰一番,兴是能开怀些。」黥破天满不在乎的回应:「那小子估计正一肚子坏水毒谋想使,让他盘算盘算即妥。」「唉…真是不省心…」「爷爷、娘亲,寒玥去同离魂处置歹者,你们早些歇息。」华阳郡主轻轻颔首允了:「自个儿留意安危,莫太晚就寝才好。」「是。」待女孩身影远些,黥破天方饱含深意的笑问:「王爷及郡主,打算如何回击?」「总得先过太皇太后那关。」「这小事便交由老夫办理。」「劳烦黥老了。」